花容喝了一大口茶水,面红耳赤的避开周文晏的目光,讪讪道,“都是误会。”
如此看来,倒真像是误做男宠的样子了。
“看见那位了吗,据说两方都打点了,顾侯和傅太尉,一个也不落下,真是墙头草,两面倒。”周文晏伸出折扇指着不远处的坐席,花容顺势看了过去,那人穿着紫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眼间自负清高,看谁都不顺眼。
“还有那一桌,江陵府的考生居多,也有几个是江宁府的,面和心不和。”
周文晏见多识广,不过一个时辰,便把这些人的来路摸透,若非从小耳濡目染,着实需要费一番功夫。
芸芸考生之中,一抹月白色身影自抄手游廊穿插而过,拐进邻院月门。花容耳朵翁的一阵响动,立时站了起来,胸口扑腾扑腾,止不住的狂热跳动。
孟昭云也来了。
盈盈绿意间,几个舞姬身着七彩衣裳,姿态万分的登上宴席中央的台子,水蛇一般的细腰肆意扭动,柔软的长腿此起彼伏的摆出纷繁花式。
层层堆叠如烂漫花开,一阵白纱晃过,身着纯色舞服的女子,抱着一把琵琶,如芙蓉般款款溢出,看得众人俱是痴迷赞叹。
顾庭深漫不经心的对上傅太尉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皆端起酒水虚与委蛇一番,再放下时,面上俱是冷凝。
清竹园畔过来一个小厮,一路小跑,临近才放慢脚步。他擦着顾庭深的耳朵,一边低声回话,一边拿眼睛四处逡巡。
顾庭深面不改色,眸子却远远瞥向绿树掩映的邻院,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头,半晌舒展开,又起身对着众人颔首,信步去了考生坐席。
席上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彼此不着痕迹的透露底细,恰到好处,却又让人一知半解。
花容低头吃了口什锦豆腐涝,便听有人笑着问道,“花兄出自江宁府,都说江宁府水美人美,今日一观花兄风采,方知传言不假。
不知花兄与咱们顾侯,是如何认识...”
他顿了顿,勾着笑看向花容,众人齐刷刷望了过去。
桌上其他人都讲了自家身世,或多或少,唯独花容,自始至终没露半分底细。若家境不足以支撑他获得邀约,那便是用了上不得台面的勾当,攀附顾侯。
顾侯断袖,世家子弟谁人不知。他们无非想借机消遣,寻欢作乐罢了。
周文晏举起杯子,正要替她辩解,却见花容不紧不慢,眉毛轻挑,目不斜视的看着出口询问那人,回击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凭运气吧。”
众人在短暂的噤声后,忽然爆出大笑,最先开口那人涨红了脸,瞪着眼珠子青筋暴露。
“哦,是吗?”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暖笑,一只手搭在花容椅背,顾庭深站在她身后,逡巡了一圈,又低头对着花容柔声说道,“非要坐在这院里,果真更热闹些。”
这话说的轻巧暧昧,桌上众人相对无言,面面相觑。
花容惊得猛然站起,顾庭深偏开下巴,好整以暇的望着她,眸中好似一汪清泉,淡淡的晕染开来。
花容又怕又怂,压根猜不准顾庭深此刻脑子抽的什么筋。他这句话,看似解围,实则将自己拉下火海,如同灶里添柴,非把自己烧成一把灰才是。
席上考生投去的目光百感交集,或崇拜,羡慕,嫉妒,或鄙视,唾弃,同情。
芒刺在背,好不自在。
“你们若是有话要问,不必难为他,尽管问我便是。”顾庭深言语温和,却是不怒而威,叫人心生胆寒。
若是谁再敢难为花容,便是明摆着与顾侯作对。
“不敢不敢。”
顾庭深事务繁忙,到东院溜了一圈,似乎也只是为了给花容长脸,没多时便走开了。
这一顿饭吃的各怀鬼胎,散席的时候,已是玉兔东升之时了。
花容与周文晏道别,便匆匆忙忙提着袍子往芦花桥跑,灰黑的夜色里,街边桥头渐渐亮起万家灯火。
芦花桥上亦有摆摊的小贩,捏糖人的,卖面具的,挂灯笼的,还有几面铜锣敲得咣咣作响,喷火的杂耍引来阵阵笑声,花容扶着柱头,沿河边四处巡视了一周,面上不觉露出失望之意。
她低下头,月白色的大氅裹得紧紧的,防风御寒,脚底下不断地踢打石子,正踌躇间,一阵冷风卷起,花容颤了一颤,还未来得及转身,便有人将她轻轻一抱,半提着下了芦花桥。
花容这才还神,横起胳膊猛地往后撞击,那人灵活躲开,迅速擒住她的双臂,低头柔声附于花容颈后,叹道,“容妹妹,是我。”
这熟悉的称谓,暖融的音色,叫花容心间一喜。孟昭云慢慢松手,花容猛地转过头,恰在此时,桥头一簇簇烟火凌空窜起,伴随阵阵惊呼,漆黑的夜空漫天华彩,绚丽璀璨。
无数人驻足在桥畔,沉醉于这一瞬的火树银花,星落如雨。
孟昭云低头浅笑,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温软的呼吸声浅淡而又宁静。花容仰着头,望见他眼中浓烈的烟火,心里的狂喜一波胜似一波。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