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把荷花灯往身后一插,麻利的抱着树爬上屋檐,熟练地趴在檐边,取了荷花灯在半空晃荡。
“孟昭云,我从扬州回来了!”
月白大氅裹着的公子手一哆嗦,毛笔尖的墨汁登时溅到姑娘身上,那人受惊尖叫,提着裙角跳起,旁边侍候的丫鬟跟着遭殃,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两人抬头嗖的瞥过两道充满杀机的目光。
“又是你!丑女还想嫁给孟公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惹人嫌。”
花容叹气,漫不经心地用荷花灯敲打墙壁,“孟昭云,我丑吗?”
孟昭云扬起下巴,嘴角带笑,眸若春水澹澹,面如冠玉皎皎,温和恬淡,风骨天然。
“容妹妹天资聪颖,性情洒脱,不可以相貌粗略评判。”
花容心塞,知他有意回避此话题,便委屈巴巴的问道,“你也知道,去扬州不是我本意。你若是恼我,也不必找这样的恶婆娘搪塞我,日后少不得受她欺负!”
孟昭云微微垂下眼眸,他自小内敛克制,师从陈询,三岁识字,四岁熟读四书五经,五岁作诗,六岁写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他不爱与人争强好胜,因此虽是旷世奇才,却有着最和软的性子。
盛名在外,自然引得各家世女踏破门槛。
“容妹妹多虑了,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昭云无暇顾及。”
孟夫人也不知从哪听到动静,掐着腰自内间走出,抬头便是一记清凉的白眼,“花容,你与昭云那是打娘胎就定下的关系,甭管过多少年,这关系都不会变。你就是昭云的亲弟弟...不,亲妹妹。”
说到这茬,花容便来气。
当年两家夫人都有身孕,按照常理,本该和睦有爱,来个指腹为婚。哪成想,花容母亲竟然跟孟夫人来了个别出心裁。
声称将来若皆生男子,便结为兄弟,若一男一女,便结为兄妹或姐弟。
真真是不解风情。
孟夫人对着书童一瞥眼,那厮立马拿了长竹竿,对着墙边的柿子树一顿猛敲,挂了霜的柿子顿时遭了惨,有的掉在地上烂肚,有的被敲到墙头染成一片澄黄。
花容虽不情愿,还是赶忙从檐上爬起来,顺道摘了个白霜满满的柿子,“孟昭云,不准娶旁人!”
顺着树干溜到院子,幸亏冬日衣服穿的厚实,肚皮才没遭殃。
刚落地,小厮兴冲冲的跑来,喘着粗气道,“醒了..醒了..小姐,那人活了。”
花府东院,比往常都要热闹,几个丫鬟小厮齐刷刷守在门口,翘首期盼的望着房内,都说救回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后生,还有人说,那是准备给小姐做压寨相公的。
这话传了不过半天,就被渲染的有鼻子有眼,故而大家伙都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命好的,能娶到花家小姐。
花容跟他瞪了半天眼,终于因为酸涩败下阵来。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按照话本子里写的,你该以身相许。”
那人双眸一冷,虽无杀意,却叫人冷不丁心惊肉跳起来。
花容见状,连忙解释,“你放心,我不是占便宜的人。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那人别开眼睛,半晌没回话。他虽穿着小厮的衣裳,却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剑眉苍翠如墨,眸中星辰璀璨,就是脾气有些臭。
花容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告诉我家住何处,我也好差人去告知你的父母,若他们想感谢,或多或少拿些银两便可。”
闻言,那人抬眉瞪着花容,末了,似命令一般,“我饿了,劳烦做些易消化的饭菜,多谢。”
还真是位尊贵的主。
晌午天色阴霾,雾蒙蒙的笼了一下午,广寒初现,便有几个人登门造访。
花九重瞥了眼躲在屏风后头的花容,翘了翘胡子,又客气的吩咐下人烹茶。
来者三男两女,其中为首的是须发银白的男子,相貌和善威严,说话很是客气。
“今日花教谕府内,可是救了一位公子?”
花九重伸手捋捋下巴那几根稀疏的胡须,“各位贵客,我方从外面回府,不甚清楚。不如先吃盏茶,稍候片刻,我去问问府里下人。”
“如此,有劳花教谕费心。”男子拱手行礼,又说道,“我们是临城的商贾之家,路过贵地,遭了劫匪,公子身负重伤,若能寻得,一定重金酬谢。”
花九重抬眼瞥向男子腰间,坠着一枚墨绿色玉佩,通透油润,水头极好。
房门一关,花容当即蹦到他面前,似是天下掉馅饼一般,欣喜狂放,“爹,发财了,这些人要找的公子,就在咱们花府,如假包换。”
门窗透进来一缕凉风,花九重眯起眼睛看着一脸得意的花容,忽然叹了口气,“扬州的事,你又搅黄了?”
花容一愣,随即讪讪的坐到花梨木方椅上,双腿一盘,颇不在意,“早说了,我这辈子,非孟昭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