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年起居有时,每日卯时初至便醒,不准亦随了主人的性子,同食同卧,只是忧心昨晚在绣袋上嗅出的妖气,心下难安,故而比之锦年还早醒许久。
也不知是不是蓄养久了,一人一猫之间,竟也有了几分心意相通之处。
“不准是饿了吗,怎么恹恹的不高兴?”
不准恨不得立即显出人形,将心中疑问向李锦年问个明白,可她不能······冥君投生的这一胎,未足月而产,底子比常人本就弱了些。若被她一吓,保不准就一命呜呼了。
还未等不准反应,已被锦年抱入怀中,她贪恋地吸了吸他的气息,烦躁不安的心情似乎也平静了几分。
午时过后,锦年吩咐下人将不准的吃食备足,便带了两个贴身小厮欲出门,显然并不打算回家吃晚饭的。不过,令不准在意的是,李锦年还特地带走了那只绣袋,她分明看到那袋子上绣了个“奚”字······
若是凡人女子也就罢了,她不过一只小猫妖,没资格妨碍主人的姻缘,何况主人本尊还是冥君,可现在主人法力全无,若遇到个女妖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她越想,心中越惶恐,决定必要查个究竟才安心,就算不敌其他大妖,也要护冥君周全!
虽然妖族在凡间法力受限,但雪猫一族夜视本能保留,还擅长束灵、追踪、隐身,轻功问鼎造极,不是凡人可比的,在这一点上,连一千二百岁的月春山都要输她几分。
李锦年不作多想,对范奚白的最深印象,也停留在“轻功好”这上头,今日来只是觉得应当物归原主。
可又记起那日范奚白求他,莫将昨日之事告诉范伯,一时间倒为难起来。
想起昨日自家父亲与范伯相约柳外楼,不外乎为儿女亲事担忧,虽然自家表了态,但隔天便上门拜访,确有几分唐突,再板上钉钉的事情,也可能为范小姐招致更多不好的流言。
还不如递上拜帖,将她请出府外,也好将绣袋当面还给她,少了许多饶舌的麻烦。
正值拜新月,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吴朝民风开化,虽不算奔放,但只要不过分逾矩,未婚男女并非不能见面。
吴人最欢悦的是每月十五,这一日有举办拜月会的热闹习俗。拜月者需沐浴熏香,以户为单位,搬出一只小香案,上面放着盛满瓜果点心的莲花杯、莲花碟、莲花盏等器皿,于鸳鸯湖畔传杯洗盏。
祈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者有,亦有求早步蟾宫高攀仙桂的,不过大部分还是来此求个好姻缘的。吴民似乎深知人谋是自,天成是来的道理,虽然要借一借这月神的福泽,但这拜月会上层出不穷的助兴节目,倒给了男男女女们各展所长的机会。
不过,李锦年却只当是借个由头,虽叫人去范府递了邀请的帖子,但并未准备任何与拜新月相关的事宜。
他不知道,范府这厢收到拜帖,全府上下都闹得鸡飞狗跳,诸如梅姨娘此类的自然是见不得范奚白的好。而范老爷、奶妈这些个真心爱护的,却是激动不迭。春山表面上含羞应下,实则早高兴地要窜上九霄云外了!忙回房收拾准备赴约,春山钻进各色长裙中挑花了眼,嘴里哼着小曲,乐得狐狸尾巴都快露出来了。
正当高兴时,春山忽然唉呦一声,不知哪儿来的一颗圆石子砸到了自己头上,她疑惑是有人捣鬼,气急道:“谁在暗中伤人!”
话音落地,又遭一击。
月狐一族以嗅觉、听觉为长,即使其余法术受到限制,但是春山自信,若有人靠近,她不会分辨不出。
可她现在完全感知不到是谁在哪个方向朝她丢石子,只能白白挨打。但她又不感到害怕,这恶作剧一般的挑衅,更像孩子做出来的行径。春山可不想继续呆在房间挨打,也没心情挑衣服了,忙捂着额头飞出院墙,等奶妈来催的时候,房间早已空无一人。
范老爷听了奶妈的禀报,未生疑心,反倒乐见其成。若这两个晚辈情投意合,倒不失为一段佳话,也不枉费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鸳鸯湖畔有个连理亭,春山赶到的时候正是晡时,正看到李锦年站在亭中负手而立,长衫蹁跹。春风穿柳透花而来,清香和暖,映得这约会更添旖旎。
李锦年似有所感转过身来,点首示礼,还是那副清冷庄重的姿态。
春山顿了顿,难得生出几分羞涩。
“范小姐。”
春山颔首回礼:“让李公子,久等了。”
“无妨。”李锦年朝春山走来,气息中的药香也更浓郁几分,“小姐的绣袋落下了,李某今日特来相还。”
春山一愣,“你约我出来,只为的这个?”
李锦年“嗯”了一声,“物既归原主,在下便先告辞。”
“等等!”春山顾不得男女大防,扯住了那人转身欲去的宽袖,“你、你不能走!”
李锦年不解:“范小姐,还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