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衣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叹道:“那还好一些,你听我说,这事绝不是你凭着一股意气便能做了的,便是我年纪尚小,也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他若是诚心对你,便该备了庚帖,正大光明地上门提亲,断没有带着你远走高飞、一走了之的道理。”
“不,你不知道,一直以来爹娘都只想将我与程术凑做一对,拿我去攀程家的门楣,但我根本不喜欢他,我讨厌他,如今我甚至恨他!他总是缠着我,每次都只会唯唯诺诺地跟在我身后,一副窝囊废的样子,半点没有男子该有的气魄。
我和母亲说过许多次,我不想嫁给程术,但每次她都只把我当做一个胡闹的孩子,而今日早间,她居然告诉我,等雁回从平城回来,便要定下我与程术的婚事,还让我以后少与程术使女儿家的脾气……”殷芮一脸无神地絮语,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一般,突然叫了起来,“我不!我绝不嫁给程术!”
堇衣看着她旧泪未拭、新泪又出的模样,一时心中大恸,原本的劝解之言也仿佛堵在喉中似的,不上不下、干涩难咽。
殷芮看着她这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却突然笑了起来,神情中透着几份凄惶,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想劝解我,程术家世好,人长得也不算差,还对我痴心一片,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夫婿就在我跟前儿,我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娘就是这样对我说的,她还总是要问一句‘你不嫁程术,那你要嫁给谁?谁还会比程术更好?’
以往我总是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那样的时候,我便不停地告诉自己,是啊,除了程术我还能嫁给谁呢?谁又能更好呢?既然如此,不如就嫁给程术,至少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能落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那是在我还不能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
直到我遇到顾郎,他让我知道,原来将就和不将就之间,差着的那种感觉是天差地别的,我若是没尝过情爱的个中滋味的话,便也顺了大家的心意,嫁给程术,但我既然尝过了,遇到了,你让我还怎么舍得下?”说着又一时悲泣起来。
“我……”堇衣犹豫道,不禁叹了声气,“我能理解你说的意思,但我也做不到看着你走到私奔这一步,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顾庭恺若是上门提亲呢?你总归是爹和娘的女儿,他们总是疼你宠你、盼着你好的,尤其是娘,她比谁都更希望你喜乐如意,他们也未必就会全然否决顾庭恺的。”
“呵,”殷芮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我总是会忘记你是我妹妹,但眼下看来,你也是有年纪小的关隘的。雁回的婚事在邺城之所以如此艰难,不是因为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娶她,而是爹和娘宁愿放着她蹉跎,也不愿意让她往低了嫁。
说起来都是世家大族,品格贵重,不与寒门之流通婚,自降身份,但说白了,也不过是相互攀扯、各取所需罢了。程术之所以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出入府中,时时纠缠于我,也是因为他身后站着程家嫡支,苏家对于能借我与程家攀亲感到满意的缘故。
而顾家,只是南面到此经营的商户,你觉得爹娘会同意我与顾庭恺的亲事吗?便是娘同意了,爹又会同意吗?爹一直对大哥的亲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也是因为想让大哥立业成家,娶到一个高门贵女吗?你还年幼,你不知道的是,雁回的婚事也好,我的婚事也罢,以及日后你的婚事,都是要为大哥、为这个家族服务的。”
这是堇衣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了,上一次是在雁回那儿,原来往日看着鲁莽少思的殷芮竟也想得如此深远吗?似乎越长大,周遭人的模样和世界的面目也越模糊起来。
“就不能一试吗?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道理,但我也相信世情二字,情便缀在世后,情理之言,情也在理之前,可见人情总是分量不同的。”堇衣忙道,仿佛急于将某种念头从脑海中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