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白衣,他低头走出门扉时,尚玙已经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听不到鸡鸣鸟叫,看不清身旁其他,满目满心只有他是清晰的。但当他款款走近时,她却连一句“多年未见,近来如何”都说不出口。
别了多年,他身量高了些许,却还是那般单薄,连抬步时肩膀耸起的高度,衣摆扬起的弧度,都如从前一般。待他走近,看清他眸中透彻湖光,才不禁凝眉道:“你的眼睛…”
一句话四个字,引得其他三人皆看向她,她仍不自知。她只知晓眼前之人已不是当时少年模样,面目仍是温柔,却多了几分锐利,本就有些锋利的棱角变得更加分明,别了数年,他们都不是当年的自己。
“一别多年,没想到还能遇见。”
这句话由他说出口,言语清浅,尚玙感觉耳朵像是被冰刀划拉了一下,生疼,方才还挤在脑海里想说的话瞬间消失不见,多年的痴情好似幻梦。
尚玙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脸上挂起一贯温和但疏离的笑,道:“才相信你死了。”
看白衍的眼神,陆娅弦突然明白了,早前他说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竟是真的。他说那人似春日蝶、夏日花、秋银杏、冬落雪,教他欢悦、热烈、无奈、怅惋。那时只当他说的玩笑话,上天生出他这样一个人已是不易,哪里还能造出让他魂牵梦萦之人。而今见了尚玙便知道,上天确实是会偏爱某些人的。她抬起胳膊,用手背蹭了蹭面颊,不禁感慨上天大方,门里门外除了她,皆是好容貌。
“你怎么在这?”怀颜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多了些猜忌。
白衍背着手,浅笑道:“你来,是要带她走?”
“是。”原本她也没想好到底该拿陆娅弦怎么办,瞧了一夜星河山雾,没等到雾气散,倒是把后路都给想清楚了。
“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陆娅弦定眼看着怀颜,眼前之人分明也大不了她多少,眼中却混着戾气与通透,委实不是善类。
“不管有什么理由,与楚觉彦拜了堂,你便是云安府的主母。若对婚事有不满,大可在成婚之前悔婚,即使悔婚不成,那时逃了,楚陆两家自能扯出理由保住各家颜面。何故拖到拜堂后才离开,此时我若让你离开了,让云安府的面子往哪搁。”
念久凝目看向怀颜,似乎这是他认识怀颜以来,她一口气说过的最多的一段话,看来她对这件事还是在意的。只不过,一日前还是一副满不在乎,不知该拿陆娅弦怎么办的样子,才过了多久,态度就变了。
“婚约是你们云安府与六仙堂定下的,与我刘鹿儿何干,若不是陆家人拿白鹿镇百姓性命逼我,我怎会应了这不相干的事。”她瞧了一眼白衍,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化作泪水在眼眶里提溜打转,就是掉不下来。
她是是孤儿,自幼在白鹿镇吃着百家饭长大,直到在此处遇见白鹿,才结束了每日麻烦他人的日子。而后又遇见白衍,她一直认为遇见白衍是此生最为幸运的事。
萍水相逢,白衍却待她极好,虽然白衍每隔好长时间才会来这一次,但每次都会给她带许多外地有名的吃食,还会在镇上小住两天,教她弹琴写字、下棋作画,。慢慢的,便成了她漫长孤寂岁月里的慰藉,片刻相见的欢愉便能消磨长久等待的虚空,她本觉得余生如此足以,哪知天意弄人。
几个月前,她还是在白鹿镇到处撒野,人人宠着的刘鹿儿,哪知遭了一次绑架,就成了六仙堂的小姐,还多了一桩亲事。
六仙堂,襄南人大都知晓,高头大户,平头百姓大都心向往之,她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份“福气”,成了陆家的小姐,还同晋安云安府家主订了亲,她真想问问上天,她到底何德何能。
陆家小姐,这个身份不白来,要当拉拢楚陆两家关系的工具,得学着大家闺秀的礼仪,还得受着夫人婆子的拐弯抹角的辱骂,她虽是个孤儿,却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