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日头高升,云安城此时就如同灶火上的蒸笼。宁安向来不喜热,这些年又在雪山上不曾下来,如今更加耐不住这热烈的天气。
才走了半条街,手心便生了薄汗,心如针扎,面上却笑意晏晏,手里拽着颜锦的衣襟,微垂着眼瞧着二人步调一致的脚尖,期待着稍后冰的滋味。
“遇见我之前,夏日里吃过冰吗?”
宁安摇头,道:“年幼时与父母亲隐于山林,连生人都不曾见过,冰只在冬日的水池、水缸中见过,不知炎炎夏日里竟能有这东西,也不知冰还能作吃食。”
颜锦不禁将抚在她肩头的手抬起来,揉了揉她的发顶,温柔的有些宠溺,“遇见我之后,我便一直将你留在宣暝山上,这还是头一回带你来桓溪之外的地方,也没能一直陪着你,会不会感觉…”
“我这个样子,去的了那里,你都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她打断颜锦的话,抬眸一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便能每日安心在家里等你。”
他唇角扬起,一瞬间狐狸眼中的狡黠全没了,这便是宁安此生最喜欢的模样。
卖冰据说云安府的生意,夏日制冰存冰的法子好似还是楚金久想出来的,至今为止也只有在晋安可以买到冰吃。
云安城独有三家冰铺,东街西街长平街各一家,他们去的是长平街上的那家。冰铺的铺面都很小,生意却很红火。长平街上人不多,全都集中到冰铺门口了。
前面还有许些人,等的久了,日头透过薄薄的油纸伞将宁安的头发蒸的滚烫,她的呼吸微微变粗,只能将双手叠在前腰,左手拇指的指甲掐着右手手心,以痛克痛。她与颜锦这般悠闲的时光少之又少,她不想被自己的身体拖累。
可是敏锐如颜锦他怎会没有察觉,他将伞打的很低,手心贴在宁安的后颈轻轻揉捏,来缓解她的疼痛,忽然他的动作一滞,不一会儿又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时柒悠悠走来,背着手,一席墨蓝衣衫衬得阳光下他越发白皙。织锦做成的衣摆映着日光幽光忽闪,却也亮不过他星星墨眸,步伐翩翩,是他一贯的斯文模样。
凭颜锦的功力,对他的来到自然有所觉察,却佯装不知。揽着宁安的手力度加重了些,暗自将她往身侧藏了藏。又装的蓦然抬头,见他过来,道:“倒是巧的很,昨日喜宴时,说时少主到了,却没遇见,没成想今日竟在这遇见。”
时柒背脊直挺挺的,下颚微微扬起,侧着头听着对面人的话,眼帘一垂,道:“昨日身体抱恙。”
“昨日你没去,颜某倒是占了便宜,坐了你的位置,好不荣幸。”
“颜大人哪里的话,纵是我到场,也排不到颜大人前面。”他语调向来清浅,让人听不出好赖,一贯的浅淡在有心人眼里,便是难以捉摸。
“时少主许是不知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小辈之中颜锦对他颇为欣赏,却又颇为不喜。
“晚辈还有事,就不打扰颜大人了。”整个过程中,他没有窥探宁安分毫,倒是符合他淡雅的性子,但越是全不在意,越是容易让人多想。
“改日再叙。”
看着时柒渐渐模糊的背影,宁安问道:“时柒?”
“是他。”
宁安再看过去时,那道背影已然消失,纵观以往颜锦对他的态度,她还以为时柒是与颜锦一般狡黠之人,却没想是这般干净纯粹的模样,只得疑惑:“照往日的听闻,时家少主时柒,不该是个如你一般老谋深算之人吗,怎么看来只是满身少年气,仿若不染世间尘埃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