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璃问道：“小姐，你困了？”

“有点。”唐栩揉了揉眼睛。

“茶也冷了，我去给您新沏一壶。”枫璃端着茶壶去了厨房。唐栩坐外屋外长廊的栏杆，一只脚吊着。

遽然，一股浓烈的酒气充斥在周围。一声低沉的嗓音道：“你坐在这干什么？”

唐栩即刻吓得六神无主，靠在栏杆上的一只脚滑了下去，身子一歪，眼见着就要摔到底下。她脚底下是一口大水缸，淤泥沉底，水质昏绿，水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下去可有的受了。

此时一只手迅速抓住她腰间的衣服，猛然把她提了回来。她可要感谢纺布料的能手，这布料真够牢。

唐栩稳住了身体，三魂七魄都归了位，睁大眼睛看着萧然道：“大半夜的，你做什么要这样吓我。”

萧然低头睨视着她，笑道：“你自己看看我们俩的样子，谁更像鬼？”唐栩披着头发，皮肤雪白，的确更吓人。她嘟囔道：“就算这样，那你也不能冷不丁的冒出来。”

“大半夜的，你坐这等水鬼？”本是挺幽默的一句话，加上他的表情，唐栩竟感觉后背发凉。她没好气道：“对啊，水鬼没等到，碰见一酒鬼。”

萧然惊诧于她的语气，却不恼。但是小姑娘见他第二次就敢这么和他讲话，他不得吓吓她？

“呵，牙倒挺锋利。老实交代在这干什么，不然我让这缸里多个水鬼。”

“唔！不可以！我就守岁有点困了，到处走走而已。大家同是守岁人，相煎何太急！”唐栩刚想强烈指责他，转念一想还是友好点算了，毕竟人家的身份也不好得罪。

萧然背过身去，说：“你知道守岁是为什么吗？”

“保佑父母长寿。”

“对，所以我不需要了。”

唐栩缄默，明白他的意思，安慰道：“守岁还有其他意义，守岁的习俗，是对逝去的岁月道别，对来临的新年寄以希望。”

萧然的脸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他淡漠道：“很多事情难以预料，唐栩，我祝愿你可以一直这么开心。”

但我从心底里痛恨你的样子，就像痛恨过去的我，他默念道。

过去，他每天都精神奕奕，活得无拘无束。白天，他欢快地到处疯玩，夜晚，他经常整夜想任何天马行空的事。每天过得没心没肺，自由自在。可是，他透支了他的快乐。

然而不幸总是悄然而至，才能最大程度打击人心。

萧然出身在南方的小镇，父母是镇上的体面人，待人接物向来礼貌谦逊，父亲通识药理，在镇上开了家中药铺，店铺里终年弥漫着甘草、百里香的气味。隆冬天气，母亲时感风寒，身上总是一股辛夷的香味，陪伴了他整个童年的气味。

他们一家生活宽裕，也时常接济贫困乡里。他十岁那年，父亲染上了疟疾，人们唯避之不及，新开的医院也不敢接收，最后没在家中。他疑惑不解，父亲店铺里那么多的药材却没能医好他，真是讽刺。

父亲去世后，母亲无力打理药铺，辗转脱手，用着这点钱开了家小小的豆腐坊，靠着昼夜的辛劳和萧华的接济度日。忙到年末，才见空闲。

除夕夜，母亲数着一年的辛苦钱，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她抱紧了他，似乎重拾了希望一般，很欢喜的道：“咱得好好过个年！”

他又闻到母亲身上辛夷清新怡人的味道，仿佛一切回归从前，时光倒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