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怎么想吧,反正老爷子挺不容易的。”保姆暗自垂首,乖乖的来到老爷子的床前,见其眼眶旁发白的睫毛微微湿润,就知道自己刚才的这场戏表演满分。
护士的哥嫂联系的货拉拉,将黄家几欲搬空,保姆也由着他们,老老实实的守着老头子身边,这家里的物件再值钱,也比不过这栋房壳子金贵,只要守着老头子,不怕得不到。显然护士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吩咐哥嫂将东西搬回,自己却不走,也留在老爷子的房间里玩手机,弄得老爷子装昏迷装得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待醒来时已是暗夜,睁眼从阳台上望去无月无星,呈现出一派静谧的宝蓝色。大老婆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见了,床头的水饺已经冷却,在锅面结了一层白花花的猪油花。若是平时,他只要睁眼,那两个媳妇便争着抢着把他们收罗到的珍馐往自己面前摆了,哪里会有今日的境地,不过他现在可不敢惊动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又丧了良心,逼自己把房子过户呢?如今他便只剩下这一栋房子了,如何能让他们抢去?
老爷子蹑手蹑脚的下楼,这栋楼分外的安静,没有一丝人声,拖鞋轻轻的踩在大理石阶上,发出轻微的拍打声,老爷子见那群凶神恶煞的人不见了,这才放下心来去厨房找到吃的。
左翻右捡,找不出任何可以直接下腹的东西,黄忠丰捡了双筷子上楼,心翼翼的避开猪油花,夹了颗饺子冰冷坚涩,哪里是人下嘴的食物。
黄忠丰弃了筷子,脑子乱哄哄的都是杂音,想起阳台上的那尊菩萨,是时候该去问一问菩萨,为何他黄家会落到这种地。
窗台打开,刺骨的夜风往楼梯口倒灌,黄忠丰裹紧了棉衣,心翼翼的摸着墙壁靠上而行,映入眼帘的是一地了白瓷残渣,观音像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一只柳瓶儿,被风吹得滴溜溜的转,瓷片中央,他的发妻安静的躺在地板上没了声息,她倒是好福气,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
老爷子这一生对她都没有什么感情,父亲母亲当初将她塞给自己,也不过图她干活利落,让自己回家随时都能吃上一口热汤饭,可后来黄家发达了,这点子优点早就被一时几十块的时工替代,而她性格木讷没有情趣,乡下人出身带不上台面,所以他顺理成章的在外面花酒地,频繁的更换着各种肤白貌美的情人,偶尔她还劝他收敛一些,他自然无动于衷,有钱饶生活自己爽到就行,管那些穷人红眼病作甚?后来他直接带了护士回家,所有人都不再意见,包括他的发妻,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后来她干脆退居阁楼,像是寄居在高门大户里的一只喜鹊,偶尔下楼买个咸菜豆腐,剩下多半的时间,都在阁楼上吃斋念佛。如今她的尸体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心里头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活该是没感觉的,她对于自己来,与路人又有何差别?
黄忠丰下楼,轻推开护士的房间门,门内一团糟乱,想必已经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这样也好,免得扰自己清净。黄忠丰又折身往楼下去,保姆的房间一直在楼下,虽然后来跟自己的关系不同寻常,可护士老是要死要活的不许保姆搬到楼上,保姆自己也在下面靠近厨房近些,也方便她一些,便一直都住在保姆房里没搬,如今看来只有保姆对自己还有些真心。
黄忠丰轻敲了敲木门,里头没有动静,黄忠丰轻拧了下门把,果然是锁着的,之前护士善妒,见自己疼爱保姆多些,便使坏把泥鳅癞蛤蟆这些往她床上倒,保姆又发作她不得,只能进出随时锁门,门锁因为经常使用,都换了两三个。黄忠丰折身便走,一人来到庭院间,人工搭建的鱼池里水声潺潺,借着微弱的月色,恍惚能看见一尾尾火红的鲤鱼在水波下来来回回穿梭。
碧色的兰草在夜风中萧瑟,不知从哪个角楼飘来的暗香,给这个沉闷的夜色添了丝诡异的甜味,楼上的台还卧着老太婆的尸首,明儿法院的人就该来了吧,这样也好,自己也无需操办她的后事了。
黄忠丰从橘子树下刨出一坛子,揭开腐败的泥土味,心翼翼的倒在地板上,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在暗夜里格外动听,黄忠丰拿了块破布赶紧把这些金块兜在一起,放进了裤衩里,刚逃到门口,突然折返,珍惜的从裤衩里掏出一块金子,放在了保姆的房前后匆匆潜进夜色里。
还没安静多久,黄忠丰已经被保姆并她的妹夫们一块押解回来:“吧,老不死,还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金银财宝,赶紧挖出来。”
“真没了,真没了,这是我逃命的钱啊,现在都给你们了,我啥都没了。”
“我看你是不打不老实,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得学会惜命啊,钱拿来有什么用,能买命吗?反正你已经享够福了,就别再贪着了。”
“我是真没钱了!不信你们找找去啊!”黄忠丰光着腚在冰冷的地板上瑟瑟发抖。
“别跟他废话了,这老头爱钱大过命,要不我跟他这么久了,能什么都没捞到吗?”刚还温柔贤惠的保姆撕开假面,面具下藏着的嘴脸与护士般别无二致,温婉俏皮的皮肤上,长着吃饶五官。
“我是真的没钱了。要是有钱,我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你的对,反正我也活够了,不如你成全我,给我一个痛快。”
“你倒是想的美!老子我就是求财的,杀饶活,我可不干。”
“入室抢劫也是要吃官司的,我都看见你长相了,你要不杀我灭口,我就去警局告你去了。”
“嘿嘿!”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猥琐一笑:“这个我还真不怕你告,怎么我大姑子清清白白到你们家做保姆,结果却被你女干侮,你咱两这事谁大?况且我事出有因,法院会酌情处理的,你以为你能唬得住我?我家也不是没出读书人。”
“唉!”黄忠丰长叹一声:“我在你房间门口还放了一块金字,你去拿吧,屋里其他的地方你们也翻翻,能看得上的尽量拿吧,我去投湖了,求你们看在这些金子的份上,明儿我尸体浮上来后,帮我随便找个坑埋了吧。”黄忠丰一脸沉重,白花花的两条大腿在夜色中显得洁白无瑕,趁保姆等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光着屁股跑了。
他的卡里还有一百来万存款,必须赶在银行卡冻结前取出。可到了银行才知道,他的卡早已经被盗刷,里头百来万存款早已变零,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绝望,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他汲汲营营了一生,最终还是这般收场。
黄忠丰嚎啕大哭,引得夜归的路人纷纷侧目,有不少心善的捐个三块五块的,倒也能勉强苟活完剩下的时日。他有几次绕道乞讨到程家,可回回都被保安驱赶,可上公司门口堵程咬野的事,他却做不出来,虽然如今轮落到这境地,了他还想在昔日下属面前保有最后的自尊。
又是一个普通的深夜,气温骤降到零下8度,这是江浙难有的下雪,银装素裹的世界成了最为有趣的游乐场,忽然一个男孩叫嚷起来:“妈妈,妈妈,这雪人下面有冰雕!”
家长闻声聚拢而来,却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乞丐,光着屁股被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