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闲时,不用下地干活,北墙跟,柴火垛,聚集了不少上了岁数的人。他们从来不关心时间,甚至抬头看看太阳都觉得多余,对他们来说,唯一的时间就是肚子,饿了就回家随便倒腾点东西,不饿的话就继续靠在这,困了随意歪在一边打个盹。
整个村子一片宁静。一年当中,只有到农忙和过年时,整个村子才有了生气。对一个家庭来说,聚少离多。这样一来,相聚便显得格外融洽。在外跑了大半年的男人们扛着铺盖,揣着丰厚的工钱到家的那一刻应该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
经济的发展改变了整个社会存在的方式。在这场变革中,有的人富得流油,有的人穷困潦倒。古人常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都逃不过这个道理。富裕的人早早地盖起了二棚楼,买了车,添置了家电,没几年功夫,人们发现生活上没有更多需求,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个人价值的实现。
不知何时,兄弟们之间,妯娌之间,朋友之间,整个村子都展开了较量。比房子,比车子,比存款,比学习……起先,这种较量还停留在物质层面,后来转移到了精神层面。腰包鼓的男人们开始了追寻“权力和地位”。村长,村支书成为了男人们的必争之地。他们渴求在村子里扬眉吐气。他们渴求在家族中掌握话语权。一场“地位”变革悄然兴起。
老话常说“腰包不鼓,腰杆不硬”。整个农村权力经历了一次重新洗牌。曾经在家族当中占有主导地位的人失去了往日的光环,在这场变革当中崛起的人逐渐坐上了“头把交椅”。守喜正是这场变革的牺牲品,曾经的大哥现在沦落成小弟,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难受呢?地位的失衡,面子的苦涩,都挤压着守喜的生存空间,现在,他时常感觉到窒息。辛苦一辈子的老牛最终变成了锅里的一顿肉。谁会为这头牛发出一声叹息呢?悲哀吗?无助吗?正如站在人群中,你没有那么高,不要奢望那么多人能看到你。无论怎么样,谁都无法阻止改革的浪潮。
改革的浪潮将一些人举到了穹顶,同时又把一些人埋在了海底。从穹顶跌落的守喜顾不得收拾这些心情,捂着伤口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生活的冲击。家里老大突然去世,整个家庭的重担压在了守喜的身上。一家人的大事小情都得他去过问,继找给几个兄弟找了媳妇,成了家。一路上拉扯着几个兄弟,爬出了泥潭。回想这前二三十年,真是收获满满。当兵后就把四弟带到了安徽学手艺,给三弟找的媳妇虽然离婚了,锦程还厚着脸皮给守才抱回了女儿,至于守全更是费劲周折,第一个媳妇跑了,锦程四处托人又给五弟找了个四川媳妇,现在还能凑合过着,也算是个完整的家。这一幕一幕本该是美好的温馨的回忆,现在却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插进守喜夫妇的心窝。穷了,老了,不中用了,守喜时不时地发出了痛苦的感叹。
命运将他们举到头顶,又将他们重重摔下,一家人在变革中的泥潭中痛苦地挣扎。这种痛苦不仅仅是生活的磨难,而是人情的冷漠。这给守喜夫妇出了一道难题。对于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的守喜夫妇来说,实在难以解答。终于,他们迷了路。眼前雾气弥漫,始终不见一个踪影,二人站在路边,等待着,等待着雾气消散。
在无休止的等待中,他们渐渐老了,糊涂了,他们被社会抛弃了,他们反思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是到底哪里错了呢,至今,他们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