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暮云自随着苏厚照进了殿来,便默不作声。殿中风起云涌仿佛都不与他相干,他似是站于三界之外,只是静静守望。但直到此时,他才似有了感觉,那感觉是密密麻麻逃也逃不开的羞愧。
他不由自主地去扯苏厚照的衣袖,苏厚照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使劲将他的手挣了开去,一心只去打开那密诏。
密诏上白纸黑字,俱是明帝所述,一字不差,末尾是红红的印玺。他的脸由青白变作通红,由通红又变回青白。他不住地喘着粗气,身形都佝偻了下去,整个人似要发狂一般。他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明帝,看着李晏,看着殿内众人,蓦地狂笑起来,笑声方一止歇,又大吼道:“即便是这样,老夫也是不信。”
他将那密诏一把扔过一旁,大声道:“来人!”随着他的语声,祈安殿大门洞开,殿外涌进无数银红衣甲的兵丁,正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卫兵。那些卫兵将李晏、明帝和众臣们围在中央,兵刃俱已出鞘,殿上一时刀光雪亮,甲胄生寒,生死仿佛只在一线之间。
李晏将明帝护在身后,冷然道:“苏厚照,你既然已知道了真相,还不束手就擒,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么?”
苏厚照目中有嗜血的快意,“真相?什么是真相。太子殿下,你难道还不明白,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活着的人是谁。只要你们都死了,老夫说什么,什么便是真相!”他将衣袖一挥,仿佛要扫落眼前的尘埃,一个字脱口而出,“杀!”
他一个“杀”字出口,满腔的憋闷仿佛发泄一般涌了出来。但在看向对面的李晏时,他脑中又泛起奇怪的感觉,因为,他并未从李晏的面上看到恐惧之意,别说恐惧,便是连一丝惊慌都没有,反倒是瞥见他嘴角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苏厚照尚在思忖李晏的笑意为何,突见李晏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手势,只是眨眼之间,殿外涌进更多的士兵来,将京卫指挥司卫兵俱都围了起来,
那些士兵一律明光锁子铠,并不是京卫指挥使司卫兵服制,而是、而是,苏厚照蓦地睁大了眼睛,那是各洲都指挥使司卫兵的服制。李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调来了洲府都指挥使司的卫兵。他忽然明白了为何一直找不到玉玺和兵符。原来,这些早已到了李晏的手中。
李晏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带着无可比拟的王者霸气,围在他身前的卫兵都懦弱着后退。将至苏厚照身前,李晏停了下来,负手立在那里,语带嘲谑,“苏大人,便是到了此时,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苏厚照满面俱是怨毒之色,“老夫到底还是低估了太子殿下,老夫后悔,就该在起事之前就结果了你,省得你来坏老夫的事。”李晏似笑非笑,“苏大人此时再说这个,不嫌晚了么?”
苏厚照的面上忽然浮起莫名笑意,“有些事是晚了,但有些还不算晚。”李晏被他那笑意弄得一怔,心中闪过一丝不祥,却见苏厚照向着身侧偏殿厉声道:“把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