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摊上的气氛凝重,一触即发,但摊主大叔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他还是那么优哉游哉地用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小蒲扇扇着火炉,炉内有火苗窜出来,火星飞溅。大叔哼着似乎是江凌本土的竹枝词,语调低沉,还夹杂着江凌的土话声调,唐无尘听来却别样亲切,
江凌城头春草生,翠微山下寒江清。南民上来歌一曲,劝君莫上动乡情。
唐无尘的耳朵动了动,他按刀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南民和北民触动了他的记忆,这是独属于华洛族的说法。
在华武帝崩后的十几年里,华洛迅速走向了衰落,族人也大多回到中地豫州,直到华洛皇帝,也就是他的爷爷唐秋墨的兄长即位之后,一道休养生息的政策让当时还地处偏远的扬州迅速发展起来,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越来越多的人从豫州迁居至扬州,江凌便是最主要的受益者。但这样的情况也导致了豫州的华洛人们的不满,他们羡于扬州的高速发展,又不愿豫州的地位被追赶,有人甚至对出走扬州的华洛人鄙夷地称之为“扬华非华”,南民和北民的说法也是在这一时期产生的。
唐无尘本人其实对豫州没有太多的记忆,因此也不能理解南民对于豫州的复杂感情,但他还是想去豫州看看,想知道那个让父亲和爷爷都念念不忘的地方,想见识更大的世界。
对面的男子随手把令牌放回腰间,撇了撇嘴,“看来是吓不住这小子,苏老头果然说的没错……”
“你说的苏老头,该不会是……”唐无尘敏锐地觉察到了对方提到的人名。
男子大咧咧地点了点头,“就是你们浮图塔的守塔人……不过我建议你对这件事保密哦,老头的身份比较特殊,目前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天眼的其中一部分就是老头掌控的,并且这一切你爷爷都是知道的。”
男子风轻云淡的话语让唐无尘陷入了巨大的惊讶之中,他突然想通了为何这一段时间他偷溜出塔基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但他也想通了另一件事,苏老,实际上也掌握着这把关押着他的囚笼钥匙。
男子似乎是读懂了唐无尘心中所想,出声道,“天眼内部很复杂,不是老头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的,这段时间他的话语权上升,也是因为豫州那边确实出了大事,调走了一大批天眼的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护城队的人也应该受到了征调才是……”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唐无尘警惕地看着男子。
“你大可不信我,但老头让我给你带个话,浮图塔,可能有人变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回豫州了,再见了,小皇子。”男子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对摊主大叔抱了抱拳,就消失在无边的风雪之中了。
唐无尘心里莫名得烦躁,也许是因为男子最后离开前的那几个字,让他想起了实在不愉快的记忆。一直以来,唐无尘都在逃避,试图忘记自己最初的身份,华洛皇室的正统血脉。现在的华洛皇帝唐秋白仅育有一皇子,但皇子常年体弱多病,虽然身处太子之位,豫州的朝堂之上从未有人认为这个太子将会成为真正的华洛皇帝,毕竟这个名义上的太子,看上去比皇帝还要虚弱得多。从辈分上来说,太子是唐无尘的叔叔,但这个叔叔自己也并未有孩子,于是华洛后续的皇位继承,也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随着唐秋墨远走扬州,所谓唐秋墨企图拥兵自重的说法也甚嚣尘上。尽管唐秋墨最后将自己锁在了浮图塔里,但随着唐无尘的出生,豫州的目光又一次回到了江凌,天眼防备的,从来都不是唐秋墨,而是他唐无尘,依华洛律拥有皇位继承权的小皇子。
“咳……”大叔试着开口,打断了唐无尘无规律拨弄小勺子的动作,“如果他说错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虽然我也不懂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总之都是很厉害的人吧。放心,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说起来我还挺羡慕你们的,我年轻那会,也老想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结果最后还是站在了炉灶边,现在也觉得很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