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孩子见他没有反抗,一拥而上,半羞辱半劫掠地拉扯他的衣服,布片和羽毛被撕扯下来,他身上简朴的饰物也被割断夺走,还有人想砸晕他,戳他的眼睛。
然后那些孩子都落在了地上,没有人摔倒。孩子们发现眼前空无一物,仿佛刚才追逐的,只是梦中的影子。
拥有相似血统却并非同路中人,这是显而易见之事,但得身处异乡才能明白。一号先生决定永远不再用那种语言同人说话,以免它又受轻辱。但这并不使他难过,因为守灯人本就应该孤绝度日,无时无刻,守望海岸孤灯。
海岸,是辛西里漫长崎岖的黑色海岸,也是现实与深渊之间的海岸。深渊,或者如今的人喜欢用另一个虚伪的词汇来称呼,虚界。
踏入那边,就丢弃了人应有的姿态。守灯人站在人与非人的边界上,透过灯火看清凡人之眼无法察觉的万物本相。同时为了避免自己受惑,他们阉割了自身所有的欲望。没有聚焦的意念,没有自我,那些东西就什么都做不到。
这也让他们意识中的灯火变得愈加明锐。据说安赫人以此为镜像制作了某种灯状器具,偷走了一点点海岸灯火的效力。但他们显然没有意识人类若想看清虚界中的事物,最重要的不是工具和形式,而是观察者内心的视角。
如果没有自我,也就没有遗漏。
他像一个无声的侵入者行走在黑暗的角落,而他意识中的灯火,却照亮了整座城市的梦境。
他在寻觅旅馆中时感受到的那一丝刺痛从何而来。
然后他发现,一切事物都在哭泣。
他看到塞伯河上有人打捞肿胀的浮尸,射出钩子穿过尸体的手,用摇轮像钓鱼一样拉上船。几个警探用提灯照入那人的眼睛。
虫人奴工们仍在劳作,复杂的信息素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交换。和人类一般体型的雄虫搬运着航船上的货物,然后不慎被两人多高的雌虫挤断了一截肢体。
但这些都不是他要寻找的。
他询问一扇扇亮着煤气灯火的肮脏窗户,旧城墙上每一块砖块中的痕迹。知道了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什么。他透过那些痕迹看到了数百场巫术对决,圣灵和邪灵将一切引向紊乱,却没有人去调理任由土地哭泣。但这与他无关。
他看到了那些如萤火般的微小精灵,正从无数个形而上的漏洞进入现实。有些无形而古老的巨物尝试与他搭话,向他伸出邀请的触须,却只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在寻找另外几位守灯人的眼睛,意识深处刺痛感的来源。
然后他看到辛西里社区中的那些灯火教堂。
那里供奉着他们唯一尊敬的先祖之神。
安赫人宽容已经被解明的异教信仰,所以允许他们在施塔德礼拜。
那尊神祗并未无夸张的名讳,仅仅是传说中辛西里人的祖先,发现了灯火的第一位守灯人。
女性,被雕琢得很年轻,却有着柔和如同母亲的光晕。
持灯贞女,瓦莱丽亚。
一号先生困惑地望着那尊神像。
然后像是被针蛰了一下似的,他突然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