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欢跟了过去,却只能看着那白色身影渐远,幽幽叹道:“也许是它蛰居在这方寸之地,太觉委屈了吧。如它那般的飞鸟,翱翔九天,穿梭云层,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态看这世界,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懂啦。”
本以为会过几日才能再次见到飞雪,却不曾想,当天傍晚它便去而复返。
那鹤儿飞进来时,身上负着两只酒坛,成欢上前将酒坛取下,看到上面写了“赏”字,不禁莞尔。
除了谭何二老,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此地,显然他们已经猜出是大伙救了飞雪,专程以酒慰谢,此举虽显傲慢,却也算得上颇具人情味儿了。
他将大伙叫来,众人看到有酒,无不欢欣。
封泥被拍开那一霎,酒香四溢,直透肺腑。杜轻尘哈哈一笑,说道:“此坛一开,我便三魂丢了七魄,现下哪怕是江湖四大美人临坐于前,我杜轻尘也不会看她们一眼的。”
高玄龄笑道:“老杜啊,自从三年前黛双双和魏明珠失踪,江湖上便没了四大美人这种说法,你这是未饮先醉!既如此,我看你还是回去歇息,你那份儿酒,咱们帮你饮了。”
众人皆乐,杜轻尘佯装懊恼,摇头道:“我杜轻尘在酒桌上无往不利,人称杜百斗,想不到今日一开口就说错了话,也罢,杜某先自罚三口,以表歉意。”
说完抱起酒坛就要往嘴里灌,高玄龄赶忙拉住他,笑道:“轻尘莫急,待兄弟们与你同饮。”
招呼大家席地而坐,众人将碗摆好,又一一把酒斟满,高玄龄拿起一碗来,朗声道:
“在坐的都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高某也不啰嗦,来,都端起来,今日暂且把那些烦忧苦痛抛至一旁,尽情享用这时光,谁不喝醉,往后就不是我兄弟……干了!”
众人举碗相碰,皆是一饮而尽。杜轻尘喝得最快,他的酒几乎是往嘴里倒的,喝完后抢过酒坛,给自己再次满上,举起碗来道:
“老大说完,该我这老二了……杜某是个孤儿,自幼便是浪荡的性子,喜欢漂泊,在外面虽结交了不少朋友,但从未和谁同食同寝、同作同息这么久,这半年与兄弟们相处下来,不觉间竟有了家的感觉,可见老天待我不薄!各位,我提议,我们敬老天一杯,感谢他能让我们相遇相知,相亲相爱!来!都把酒满上,干了!”
六人纷纷仰颈,再次干了一碗。沈子聪一看前面两人都已敬过了酒,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
“玄龄和轻尘把话说得有滋有味,但沈某是个木讷的人,平日里话都说尽了,此刻也不知该讲些什么……兄弟们,沈某的情谊,都在酒里了,干!”
沈子聪为人笃厚,不善言辞,但平日里举止间透露出的情义却是最为自然。众人欣然而应,又喝了个涓滴不剩。
这时曾平站起身来,举碗正声道:“我等相逢于此,与其说身不由己,倒不如说是造化弄人。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曾某从不觉得身处险地,即便年命朝露,人祸难逃,心中亦然坦然,不为别的,只因‘与子同室,岂曰无依!’兄弟们,再干!”
成欢听出了曾平言语中的一丝悲哀,他似乎是知晓自己难以善终。心中有些难过,看了他一眼,待得众人酒又填满,举碗道:
“成欢敬各位兄弟,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转眼几人已喝过了五碗,轮到刘玉堂祝酒时,他已面色酡红,眼目惺忪,摇摇晃晃着站起身,却是还没开口,突然掩嘴而奔,跑到洞口吐了起来。
众人哈哈大笑,高玄龄望着他的身影,打趣道:“玉堂,你这酒量不行啊,将来要娶了婆娘,只怕还没入洞房就倒了呢!”
杜轻尘笑道:“难怪何伯说你女里女气的,你小子就是缺点男子气概,这酒量还不如一只猫呢……赶紧的!吐完了给老子回来,接着喝!”
成欢早就跟了过去,看他吐得辛苦,拍着后背帮忙顺气。却见刘玉堂听到高、杜二人的言语,面色微滞,眼中竟有厉芒闪过!
他心中错愕,帮忙解释道:“两位哥哥跟你亲近才这般开玩笑,玉堂莫介意,歇会儿再喝吧。”
“我没事,刚才喝的急了!”刘玉堂拂开成欢的手,脸上已是笑意盈盈,“我又哪里介意了,欢哥怎么会这么想?”
成欢看他神情真挚,微微一愣,暗想:“莫非方才是我眼花?”遂即揽住他肩膀,笑道:“好玉堂!回去了!”
或许太久未曾闻过酒味儿了,众人才会有这一番痛饮海喝。一轮祝酒过后,方觉少了佐酒的吃食,沈子聪故技重施,又烤了些鹫肉来在席间铺开,大家边吃边喝,谈天说地,其间又有杜轻尘活跃气氛,更添兴致,一时间洞中其乐融融,好不逍遥。
江湖人喝酒,少不了行令划拳,猜牌道字,六人分别来自天南地北,各地饮酒的风俗又大不相同,有的这一个回合输掉一阵,下一回合必定重新立规,非要找回胜场。故而整个行酒推杯的过程,往往呼声阵阵,笑声连连。
不知不觉间已是月上中天,两坛子酒也都见了底,沈子聪,曾平和刘玉堂早已醉倒,席间也只剩下了三人。
看到面前二人摇摇欲坠,杜轻尘笑道:“玄龄,欢弟,你二人已是强弩之末,我看乖乖认输了吧!”
高玄龄勉强摇了摇头,口齿不清:“你……你小子别……别得意,接着……喝……喝……”扑地一声倒地,就此不醒。
“哈哈,又倒了一个!”杜轻尘得意之极,转头对成欢道:“欢弟,你杜哥我有百斗之量,你服是不服?”
成欢用力撑开眼皮,拉过一只空酒坛来,笑道:“你有本事……把我也灌倒啊!”
“欠揍不是?酒都喝光了,我还怎么灌你!不过欢弟你别急,将来有的是机会,让你见识我杜百斗的海量!”
施施然站起身,走到洞口,对着那一轮皓月作伤心状,叹道:“何当一饮三百杯,与我同销万古愁!高手寂寞!寂寞啊!”
听他装腔作势,成欢不由笑骂。
二人把那四个醉倒的扶上床榻,一番忙碌后,困意也都涌了上来,当下不再多言,各自便躺下睡了。
睡到半夜,成欢被一阵动静惊醒。睁眼一看,竟是飞雪站在床边,正抬起爪子轻推自己。揉了揉眼睛,问道:“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又跑来啦?”
飞雪自然不能答他,嘴巴在羽翼下一拱,竟是变戏法般地变出一枚红彤彤的果子来,衔在口中,不住地示意成欢去拿。
成欢将那果子接了,问道:“给我吃的?”
飞雪点头,成欢呵呵一乐,单是闻到那果子香甜的味道就已垂涎,此刻得到答案,更不客气,几口就吞了下去。
入口香甜清冽,竟然恍惚觉得有种汾酒的味道,成欢不知这是个什么果子,却知道飞雪并不会害自己。
那白鹤见他吃完果子,突然将身子伏低,几乎是卧在了地上。成欢见它不住地朝洞外看,脑中灵光一现,问道:“飞雪,你这是要带我出去?!”
飞雪大点其头,成欢大喜,几乎立时要蹦起,众人梦寐以求的,不就是逃离此地吗?
他心花怒放,立即跨上鹤背,飞雪待他坐牢,低鸣一声,羽翅一振,眨眼便飞出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