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侗铁一般的拳砸到了刀,可也是砸到了一片羽毛上。
拳与刀短短的一碰,石九却在一瞬间,借着这一拳的气力,像一片羽毛一样飞了出去。飞向门外。
在二人交手的时候,石九小心地挪移自己的身形,直到最接近那扇门。他脱身的机会到了!
严侗此时,双脚猛地踏地,如触山的共工一般,撞向石九。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其他,唯一想要的做得就是留下石九。
留下他,那么还有一丝的转圜的可能,否则……
他冷峻着脸,冲向石九,像箭,像狂乱的风。
哪怕是一片羽毛,严侗也可以在它飘出门外前,将它抓在手里。
石九不是一片羽毛。
严侗冲到他的面前时,石九的脸猛地闪过癫狂的红,他变得很快。他已经在拼命了。
石九将堵在喉咙间的逆血一口喷出。血雾挡住了严侗的视线。
然后,灵气沸动!
石九疯狂地吸纳着周围的灵气,仿佛化作远古的饕餮巨兽。卷起了一阵灵气的风暴,而石九就是那风暴之眼。灵气涌入他的身体,可他却变得越来越普通,越来越像是一个寻常的人。
只有他的刀在闪!
他的刀吸纳了所有的灵气,也变得越来越普通。刀光只闪过一瞬,便永远地沉寂下去了。没有了锋芒。就这样的寻寻常常,普普通通。
似乎,这把刀理所当然的样子。
掷出,这刀理所当然飞向严侗身后的严修。严修看着这飞来的刀,很平静,似乎他就应该如此理所当然地被这把刀杀死了。这刀从严侗的耳边飞过,他没有在意,依旧是一拳轰向石九。
每一个人,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那把刀。这把刀,让他们没有办法去在意。除了石九。
这一刀叫做——舍生。这一刀是必中的一刀!
刀,出手了,无论如何,中或不中,出刀的人就一定要舍生了。
这一刀,石九没有指向严侗,而是严修。他本能地觉得那个严修似乎更加地危险。这种危险不是指他的武功——石九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是指更深层次的,灵魂上的危险。
严修,在石九的眼里,似乎成为了一种近乎非人的存在。他笑,他哭,他的一切的作为都是他的武器。他不在乎自己,不在乎其他。他来到这人间,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毁灭一切。他可以愚弄其他,抛弃其他。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包括他应该珍视的一切。
严侗的拳没有打出,所以石九还活着。
这把刀是必中的一刀。所有的杀气都收敛,所有的锋芒都深藏,刀变成了一阵风,一片雨,情人的吻,知交的酒。没有会在意一阵风,一片雨。没有会防备情人的吻,没有会防备知交的酒。所以,刀锋会很正常地插在胸膛,人会很正常地死去。正常,有时甚至比不正常更加地可怕。
可严侗注意到了这几乎必中的一刀。他看到了石九空着的右手。被他理所当然忘记的,被记起了。
刀!
那把短刀!
他扭头,看到了那把刀和即将死于刀下的严修。他的瞳孔紧缩,几乎成了剑尖般的样子,从中闪出剑芒一样锋利的目光。他没有去管石九,收回狠狠挥出的拳,转向了那把刀!
不能死!严修不能死!哪怕他自己死了。
只有这一个念头。来不及害怕,来不及悔恨,来不及产生人类的任何一种情感。
他只能去追,追那把刀。
一拳!严侗直接一拳打在刀身上,想要将这把刀击飞。可是,这把寻常的刀却猛地迸发了。锋芒在一瞬间全部地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这一拳之下,这刀依旧是飞着。没有改变。
严侗又强提一口气,双目变得赤红,继续地挥拳。
铛!铛!铛!
连续三拳,都准确地击在刀身,击在同一个地方。只是让这刀偏离了两寸半。
刀,擦着严修的脖颈而飞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深一点,那严修就已经死了。
严修摸了摸脖颈的血痕,轻笑道:“呦!没有死!”然后丛怀里拿出止血药仔细地敷上,又撕下一条布条,认真地缠在脖颈。全然不在乎自己曾在生死之间徘徊。
严侗护在严修身前,一张脸铁青着,双手鲜血淋漓,这是被刀上的锋芒所伤。
他笑了,铁青的脸突然笑了。这笑,并没有一点的得意,而是满满的荒唐。他荒唐地笑了,也笑得荒唐。
趁着这功夫,石九已经来到门外。看到他的笑,石九很疑惑。很快,他知道了。
在他即将走出门外,一只手扶在他的身后,很温柔的手,软软得仿佛情人的爱意,将他轻轻地推了进来。
他知道严侗为什么笑了。他也笑了,是失败的苦笑。
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那人。他的笑僵住了,心也沉沉地落到了深深的黑暗中。
原来,那是嘲笑。嘲笑这最荒唐的事,最值得荒唐一笑的事。
乙字二号房里有人,石九不知道,可王老知道。于是他让石九去了。于是石九要死了。
可,这并不荒唐。有时候,死并不是荒唐的事。相反,活着可能才是最大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