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含在嘴里逐渐化开,期待已久的浓蜜裹着唾液流动着,整个唾液腺兴奋地分泌着唾液。唐玮抿着糖果坐在炉子的角落里,唐建华招呼着父亲落座,不知为何,坐在此处确实有些违和感来。
不久之前的唐山震看上去要爽朗矍铄许多,几日不见便有些憔悴来,看上去精神并不是很好。鼻头微红,想来是喝过了酒。只要靠近些便可闻到那股子冲鼻的酒味儿。王淑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在桌子底下的脚轻轻地踢了下丈夫。奈何唐建华只是闷着脑袋不说话,唐山震也不开口,就只是和善地冲几个孙子笑着。
夜的寂静笼罩着这个坐落在贵州的小山村,山村里的雪还没有化去的迹象,寒风拍打着关不严实的门窗,敲打着屋檐上的瓦菲。崎岖的雪路上一行脚印拖着线条自上而下,披着灰衣棉袄的男人艰难地喘息着,这夜里也不见他打火把或者是手电,只是凭借着记忆行走在山路间。不过好在周遭环境与记忆差别不大,男人还可勉强行走着。
老龙沟的水静悄悄地流淌,清脆的水声在这夜里却也显得温和,没有冬夜的凛冽和粗糙。他伸出手冲手心哈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不远处迷蒙灰黄色的那户人家,脚底一个不慎便跌落在水沟里去,刺骨的溪水以及疼痛感让他不禁叫出声来。仿佛这夜色都随着陡然一震,他飞快地爬起来拍去身上的水,在雪地里跺了跺脚,恨恨地骂了声,便又将双手揣进厚大的棉袄衣兜里去。
老龙沟往下几百米处的丛林对面那地方又是一乎人家,透亮的光穿过柏树的枝桠一束束地被细分开,如一丝丝的线,相互缠绕着密不可分。男人掩藏在兜帽底下的脸抿着嘴唇,最后叹了一口气,坐在路边的石子上遥望着远处的丛林。
空气里还飘荡着诱人的饭菜的香气,男人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响起来,他捂着肚子下意识咽下去一口唾沫,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像是下了个艰难地决定,起身向另一处走去。
……
席间无话,唐山震坐着靠着门边的椅子上,王淑华只是客气地说了声要不爸到这儿来坐吧,语气不冷不热,显然是对老人颇有微词,心里边还在气愤着。王淑华倒也不是个小气的女人,只是自己儿子怎么受了这伤,再者家里便本就欠了不少的外债,这下好了,欠的更多。这不怪那老头子还能怪谁?
大概唐山震心里边也是晓得儿媳妇的那些不喜,只是坐了几分钟便要起身离去。唐建华送到门口,低着头不敢去看父亲,生怕老头又说自己怕老婆没本事。今夜唐山震似乎并没有说什么,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大儿子,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叹息,“我现在老啦,你们几个兄弟都还可以,我晓得淑华对我有意见,我这个当老的没做好,这酒啊……戒得啦!过两天你和我去思南把东山接过来住两天,我也想去看哈老马。”
“行啦行啦,淑华是个好媳妇。有主见,可以当得这个家。老话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了嘛,好好的把这几个娃儿养大,比哪样都好!”唐山震背着手,脊背都是被这大山里的生活给压弯了如老龙沟大石头旁的歪脖子老树。
沉默是今晚的清溪,老人踩着雪泥,小心翼翼地摸着夜色至上而下。雪都化了些,便化在泥里,脚若是踩上去,一个不小心便会摔倒在地。或许是在这路上唐山震已经走过了很多个冬天,很多个风雪夜,他走得稳稳当当。
唐建华注视着父亲远去,终究是没有挽留,他也不晓得自己坐的对不对,若是他留一下父亲,大概心里会好一些吧。只是人生总是在犹豫,又总是在悔恨。唐建华坐在门槛上点燃了一根香烟,烟雾里模糊着可以看见青山。青山不见雪,那是有寒风起。寒风起便又冬雪来,这停歇的雪又一次要覆盖一座座青山。或许是冬天太寒冷,或许也是寒风太凛冽,青山这风雪里打着哆嗦,老树颤动着枝桠,好似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