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削过水片
我小时候的顽皮很出名,我们队上的人说,这个高家呀,老子(指我父亲)能拆天,儿子会拆地,爷俩合起来正好“拆天拆地”。父亲听了就板脸,我却不计较。“会拆地”说明我会玩。事实是,我一到学校就像只绵羊温顺了,而且书读的不错哎!入少先队时,一百多人就我和邵新梅有资格戴红领巾,红领巾一戴约束就多,所以离开学校几十米就把领巾扯下来,因为我想玩,我玩了有时确实不像一个小学生,许多的玩法都是过了头的玩法。
回家路上玩的最多的就是削水片。
从学校到家里的路途大概有两里路。那时的路上,走动的人少得可怜,大人都在田里忙这忙那。但树多,什么树都有,柳树、杨树、榆树、樟树、杏树、桃树,还有许多唤不出名字的树,都在路上、河边插着。树多了河就多。那些河啊,两岸都有芦苇围着,河面又宽又长,少有弯曲的,河水又蓝又绿,水面呢?多半是平静的,人在河边走,倒影里人的眼睛鼻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河流就像一面擦得铮亮的镜子。在这样的地方削水片,清净、干净,想怎么个削法就怎么个削法,自已说了算,做了也算;削好削坏只有一个人知道,大人、老师一个也管不着,确实可以自说自话。
削水片最好的材料当然是瓦片。那个时候,我们家住的是稻柴盖的屋,队上瓦片盖的屋是极为少见的。大家都穷哎,家穷了连瓦片也难找到。怎么办?我就用那些既扁又薄的碎砖头,那些砖头也要到人家的宅后、角落,猪棚、甚至茅坑的边去拾拣的。我都去的,确实做到了既不怕脏,也不怕累。有时闻到了难闻的气味,捏捏鼻子就过去了。心里想的还是瓦片,所以有空无空就去瓦房的人家,站在宅前,出神地看,幻想着屋上的瓦片噼里啪啦落下来,心心念念着削水片,觉得削水片有男人气味,可以长力气,可以学本领,可以有谈资。
我削水片起先是一个人玩的,有点自娱自乐的味道。第一次削时,我挑了块砖面比较大的砖块,想当地认为然砖块大着水的面积就大,不容易下沉,就漂得起、漂得远。事实呢?手里的砖块啪嗒甩到河面,便是咕咚一声,砖头就在自己的脚后跟溅水了。实验了几次,砖块就是漂不远,即使漂了也至多出水一次。我那时感觉,这削水片确实不是丢砖头,光有力气不行,没有力气也不行。后来我挑了一块分量轻一点、薄一点的砖块,结果出乎意料,那个砖块蹭地出手后,在水面跳跃了三四次,砖块起落的样子就像白鲢鱼跳跃,吱吱地漂向河心去,很猴急,但好看也好玩。
看见了砖块的跳跃,就像看见了成绩,削水片就超过了做功课,一次也没有落下。有时割猪草看见一块适宜削水片的砖头,当作宝贝,放进花袋里带回来,藏到书包里,回到家里,偷偷地用磨刀石将边沿磨扁、磨平,用破纸包好。一学期下来,削水片比读书的进步要快。我慢慢悟知:水片要削好有条件的,须做到一是材质要好,二是出手要快,三是落点要准,特别要注意砖块的角度要和水面基本平行,这个极为重要。平行了,阻力就小,水波相撞产生的弹力就大,砖块跳跃的次数就多,跳跃的弧度就长,弧线就稳。有一次,我拾到了一个状如鹅蛋的瓦片,将瓦片的边沿磨成尖口的模样。来到河边后,选择好一个地方,人站好,蹲身起身,空着手试了几次,感觉手顺心顺了,伸出右手,五指握紧砖块,背转身体,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快速旋转,瓦片就从手里飞出去了。瓦片像一把长剑在飞,嗖嗖地在水上跳跃了十多次,一次与一次的距离在公尺左右,每次的跳跃很像蜻蜓点水,一声疾快的吱声和着一声细长的嘘声,相互交叉,相互应和,迅速而又轻盈,几秒钟过去,瓦片就此飞到了几十米外的河中心。
瓦片最后还是沉落河底了,但由此形成的涟漪还在四散开去,到我脚下的河岸时,我就看见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有大波纹,有小波纹,大小波纹缠绕在一起,特别像蜘蛛织的那一张网,异常散乱,但也特别有序。
几十年后,我看到海尔总裁张瑞敏说过一句话,使石头飞起来,靠什么?我想象不出,看了答案才知道,是速度。此时觉得当年的我是蠢笨到家的,削水片,削到自己肩膀酸、削到自己臂肘腕痛,筋疲力尽了,道理还是总结不到“速度”这个词语上。
心湖
那年的风,带来一座孤岛上虚掷的青春。
那时年青,稚气的脸上总是难掩住愉悦的笑意。阔别了十九载的大陆光阴,我且幽荫在大榭岛的江南诗韵里。
岛不大,也就是一个乡镇大小,与大陆一衣带水,隔海而望,如同陆家嘴于外滩的距离相当。相同的是两者当年都要轮渡,当然上海还有江底隧道。每当于风雨飘摇之际渡过迷津烟水,一种大丈夫当立于历史潮头,舍我其谁的感觉就犹为强烈,印象中会有***赴安源那张油画的感觉。
之后的很多年里,我也渡过渤海,洞庭湖,鄱阳湖,更在祖国的万里海疆的海里弄潮。听惯了螺旋桨搅动水流的涡流的声音。看惯了海浪拍打船舷的撞击。那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一条鱼,在河里,在海里。而归航时我则变成了那潇潇的雨,静静地将整个小岛淋湿。七顶山绵延着逶迤的身姿,被厚重的绿的植被覆盖,我的感觉就是这江南小雨,如诗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