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赢的大名叫许光赢,在家排行老二,所以村里人都叫他二赢。二赢是村里的医生,以前在部队里学的医,退伍后就在家里开了诊所,他也不怕死人,所以曼宇爹才让建生爹去叫他。
一听说要去叫二赢,冬生爹“啊”了一声,他不知道二赢这时候会不会在家,二赢是经常外出行医的,就有点犹豫。
“你啊什么啊?他就在大街上,俺刚才还和他拉呱呢,你赶紧去。”曼宇爹又回过头对他说。
冬生爹“唉”了一声,匆匆朝大街跑去。
曼宇爹和二赢齐力将建生爹搬了下来,放到了床上。建生爹的尸体硬得像个木头,二赢说他死了大概有三天了。
冬生爹始终都没敢再踏进屋里半步,只是和村里其他人一起站在院子里看,只要不让他靠近尸体,什么忙他都愿意帮。
后来曼宇还问他爹说:“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吗?听说吊死的人都是伸长着舌头的,还披头散发甚是吓人哩。”
曼宇爹说:“人死如灯灭,有什么好怕的,吊死的人舌头是伸着的,但绝不像冬生他爹说的那么长,建生他爹的舌头几乎就没有伸出来。”
“建生,建生,你看小孩子都在看你呢,你还不嫌丢人是么?”仁刚看见从曼宇家里出来一群小孩,站在胡同里看建生哭,就又劝起建生来,他这一劝也同时惊醒了曼宇。
曼宇回过神来,看见仁刚一把抱住建生的腰,对着国艺说:“俺抱腰,你抬腿,咱俩把他抬家去。”
国艺弯下腰就抬起建生的腿,建生还要挣扎,但已经被他俩抬了起来,他就哭着说:“俺不走,你们放俺下来,俺心里难受啊——呜呜呜!”但仁刚和国艺哪里肯听他的,两人抬着他只顾往前走。
建生哭的非常悲痛,仿佛一匹受伤的野狼,深夜里在旷野嗥叫,叫声里充满了悲伤,使这世界上的一切呼叫都黯然失色,就像黑暗里绿色的磷火,一闪一闪地慢慢变弱,渐渐地消失在胡同的尽头。
建生家里的事,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
这时,俊伟说:“王建生这傻货也太没用了,就这么被他俩抬走了。”想起几天前仁刚和国艺训斥过自己,俊伟现在还痛恨着他俩。
“你没看见喝醉了吗?”
“他这个冬天喝醉好几次了。”
“对,一喝醉就发酒疯。”
“文海结婚的时候,他就差点没有掉进茅坑里。”
“急急忙忙,跑到食堂,抬头一看,高级饭店,扑通一声,掉进茅坑,吃饱喝饱,为国牺牲。”
“哈哈,他可没有掉茅坑,只是把墙上的一块砖碰掉了,砖头掉进了茅坑里,溅了他一身臭粑粑,辛亏有人把他拉回家去了,不然——”
夜渐渐深了,小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建生,远方响起了鞭炮声,有“噼里啪啦”响的,还有“噔咣”响的。大家说该回家了,曼宇站在胡同里,和小伙伴们告别。
小伙伴们都走了,曼宇仰起头望着夜空,空中没有月亮,原本是有星星的,由于临近年关,农村里鞭炮点的太多,余留下来烟雾和灰尘弥漫在空中,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云,挡住了天上的星星。
偶尔也会有几个调皮的星星,点点星光穿透了云遮雾绕的大气层,想一窥世间的年味,但也仿佛是大海里的浮瓶若隐若现。
大街上传来一阵阵喧闹声,曼宇知道那是喝了酒的大人在往家里赶了。大人们一喝了酒,那张嘴就像是开了闸,明明都出了人家家门,还要在大门口啰嗦个没停,仿佛心里有说不完的话。
曼宇送走小伙伴们后,转身朝家中走去,他要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跟着娘一起去给老人们拜年哩。
此刻天空中又出现一颗星星,调皮地闪啊闪的,如同曼宇的眼睛,静静地期待着新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