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再次开庭的日子里,宋琦显得很平静。他已经经历过生死,也渐渐习惯了离别,人世间的风雨不过就是路途中的花谢花又落,唯有坦然面对,才能笑看人生!但宋琦的内心此时正风起云涌......他发现最对不起的人,如今又多了一个!
林稞已经把刘华做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他,宋琦听后夜不能寐,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人家!但有一点是明确和刻不容缓的——那就是给刘华做出赔偿!这事在一审宣判前,宋琦也想过,和刘华的那次会面他曾打算提一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当时刘华不缺他这点钱,而且人家帮他的本意也不是为了钱!
贸然说到“钱”这个字眼,不啻是对刘华的侮辱!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刘华也需要帮助,只有在赔偿的问题上倾尽所有,宋琦觉得才能稍感安心。在和林稞沟通并取得了一致意见后,宋琦又叫来秦律师,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想法早就该有......”秦律师不免发出了感慨。
“你一直好奇我们怎么会有这种‘关系’的,现在我可以很坦诚地告诉你,我和刘华彼此太了解,什么都能谈,但就是不能谈钱。否则,她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变得很可笑?”
秦律师似乎明白了一些,虽然还不是太理解,但从刘华的举动中,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没有将金钱看得很重。她的每一分付出里,都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纯洁和善良。
“那么,赔偿的数额大概是多少?”
“我和未婚妻商量过,目前我能拿出的赔偿金,大约有一百五十万。”
“够了,这就足够了!”秦律师很满意,“我把这一条给法院做个报备,相信对减轻你的罪名也有很大地帮助。”
送走秦律师,宋琦还是寝食难安;一方面他怕刘华会误解,另一方面,他还担心这个数额不足以帮刘华脱困。毕竟她眼看着就要一无所有了,开始新的生活前,仅仅“买房子”这一项,就够她劳心伤神的!刘华可能已经过习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从头再来她能淡然处之吗?何况她如今寡居一人,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宋琦有时会想,假如那一夜他不管不顾,把刘华留在身边会怎样?但随后他又自嘲自责——这里面无关乎懊悔、懦弱、背弃或负疚。那是另一个故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故事……
刘华一听林稞跟她谈起赔偿金的事,当场就一口回绝。
“宋琦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现在是很缺钱,但你俩的钱我不能拿,我去找宋琦说。”
林稞搂着刘华的肩膀央求,“小华姐,你无论如何也得收下,这是我和宋琦真心真意能尽得一点绵薄之力。”
“宋琦哪来的钱?”
“他......他准备卖了景城的房子。”
“这怎么行,将来你们结婚了住哪儿?”
“结婚的事先不提。小华姐,你觉得宋琦要多久之后才能住进那套房子?”
刘华被问住了。现在,宋琦的案子还悬而未决,自己考虑的是有些过于长远了。“那我也不能要!我帮他、救他,可没有索取回报的意思。”
对刘华的态度林稞早有所料,她和宋琦分析过这种可能性,话一旦说到这里,就只能给刘华动之以情了。“小华姐,我和宋琦都特别感激你所做的一切!但赔偿问题和这种感激完全是两码事;首先,这笔钱原本就是要给陆经理的;其次,宋琦一直很内疚,他铸成大错你却以德报怨,让他没法和你谈论赔偿的问题,他知道那对你就是一种亵渎!可赔偿的问题是有法律明文规定的,咱们视而不见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你不肯接受,宋琦今后就再也无颜面对你,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你想要的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再说最重要的一点,你不愿欠别人什么,难道宋琦就愿意?何况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你应该得,根本不涉及你俩的友情。宋琦一直都很愧疚,你在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他的自责还小一些;可你现在很需要别人伸一把手,如果依然拒绝宋琦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那你让他在牢里的日子还怎么过?如果他侥幸免除了死罪,今后的慢慢长夜恐怕更难熬。我求你了,小华姐,你就让他稍稍安心一些,不要永远自责下去,这难道不是你的希望吗?”
“小林妹子,你说的我明白,可是......”
当刘华又一个“可是”出口,林稞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小华姐,我来之前宋琦说了,你不接受他的心意,他也就不接受你的帮助;他宁可不上诉,马上一死了之,也好过欠你这几辈子恐怕也报答不了的深情厚谊!你......你看着办吧。”
直到此时,刘华才无话可说,她终于理解了宋琦这样做是对的。
随着龚警官又一次递交的并案申请获得批准,在陆文鹏案告一段落后,宋琦“故意杀人案”迎来了再次开庭审理。依旧是这个罪名!秦律师曾据理力争,想让公诉方做出更改,但谈何容易?因为这是被告人亲口承认了的。不过,针对宋琦犯罪的性质,在二次庭审的辩护环节中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
宋琦最初的供述是,因为遮云山的转让问题两人起了争执,最终酿成了血案;这里边似乎没有多余的故事可讲。而现在,秦律师把这一部分空白,涂上了他认为应该有也必然要有的色彩,围绕着遮云山的重重迷雾,他开始尽情发挥自己的辩才......
“请问公诉方,受害人陆文鹏是怎么得到遮云山的?”
“因为何伟明欠了陆文鹏的钱。”
“那么,何伟明为什么会欠他钱?据说两人是一同创业的,曾经在映川镇做房地产生意非常成功,而且何伟明是最大的股东,他赚到的钱似乎比陆文鹏要多。那么问题来了,何伟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一贫如洗了。在以前的询问笔录中,他说是因为做生意失败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什么生意能让千万身家转眼即逝呢?我以前也没有细想,误以为是何伟明很倒霉,或是做生意的能力太差;又或者陆文鹏太精明,用合理合法的方式狠狠坑了何伟明一把。我想,公诉方当初也应该是这么考虑的。然而,尊敬的法官和各位陪审员,我们都错了!陆文鹏是通过开地下赌场,用极其恶略的手段对何伟明巧取豪夺后,才导致何伟明被迫将遮云山送给陆文鹏抵债了!意不意外,震不震惊?!何伟明一共欠了陆文鹏不到一百一十万,而我的当事人打算出价一百五十万拿回遮云山的归属权却依然未果,人性中隐藏的贪婪是何等的丑陋和狂妄!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么,我的当事人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所以,我在这里要恳请法官和各位陪审员,希望你们能体谅一下我的当事人的悲愤和绝望!一个明显违背了我们国家法律法规的行为,居然堂而皇之的登上了台面,并且继续兴风作浪,巧取豪夺!这样的行为应当怎样定义?不用我说,在座的每一位法律的维护者心里都有一杆秤。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桀骜、狂躁的一面,经常会因生活中形形色色的琐事丧失理性,所以才会有法律法规来制约这种难以控制地冲动。但我还想多说一句,有的人不配得到这类庇护,他们的存在是对人类文明的最大亵渎!假如这个世界,能多一些我的当事人这种挺身而出、伸张正义的行为的话,那我们的生活就会美好太多、太多!”
秦律师说完依然有些意犹未尽,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话感动了,悄悄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到目前为止,辩护陈词很完美,公诉方也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人们屏息静气,等待着象征正义化身的法律宣判时刻的到来。这时,法官宣布暂时休庭。看来,正义还将迟到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