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士兵不是为了仁义道德,不是为了国家大义,也没有什么崇高信念,是为了背后的妻儿老小而战,是为了有口饭吃,有军饷拿,有军功可立,而舟午不担心士亡法,因为他是一个孤儿,记事起跟着一个老妪生活,老妪体弱多病不久便撒手人寰,五岁开始吃百家饭长大,饱尝人情冷暖与辛酸苦难,达到弱冠之年后主动从军,想立军功,成为人上人。
一开始做火头军士兵,在他看来无甚前途,主动要求上战场。
无家之人心中无国,舟午对国家大义的概念很模糊,他不想战死沙场,他想立功做官,战死沙场在他看来可以接受,他的思想很单纯,从未想过做逃兵,因为他迷信,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怕什么,死而已。
在军中他连上级都敢顶撞,别人都说他是真的不怕死。
但离开战场后,舟午怕了,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没有那么轻,他遇见了一个姑娘,在街边卖鱼的年轻姑娘,他想活着,想和这位姑娘一起活着。
“姑娘,在下舟午。”
卖鱼姑娘瞥了他一眼,态度冷淡,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童,想必是她的侄女或者妹妹。
卖鱼姑娘对他爱答不理,即使如此,舟午还是想活着,不过他迷茫了,他希望能在张采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让他能抬头挺胸,继续活下去的答案。
“老朽从来不会向别人泼冷水,因为老朽知道冷水淋在自己身上有多冷,蝼蚁尚且互助,更何况人。
人生来懂得互助以求共赢,人之初性本善无可争议,人也是动物的一种,需要杀戮掠夺,故而人之初性本恶亦是真理,人是善恶共存体,所谓的善恶也只是一个概念,没有天生的善人恶人,染缸染布罢了,恶人有恶人的难处,善人有善人的道路,理应关怀弱者,惩恶扬善,避免更多的人遭受苦难。
你可曾想过,为何老朽与你能坐在这里谈天说地?”
舟午坦率道:“晚辈不知。”
张采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舟午脑海中灵光一闪,出声问道:“先生可做过亏心事?”
张采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啜下一口暖茶苦笑道:“那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想听吗?”
舟午久违地露出笑容,眉宇间阴郁尽消,微笑摇头。
二人相视一笑。
此时心中的佛仿佛停止鞭笞,舟午长出一口浊气,起身深深对张采躬身一拜,离开这里。
张采望着舟午远去的背影,缓缓放下茶杯,眼神平静。
他并没有达到无我境界。
他只是老了。
“他姥姥的竟然没有一人来扶我,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一个中年汉子躺倒在端阳镇南区一条繁华大街的中央,心中想道。
中年汉子名叫魏述,装死的功夫真乃一流,他在端阳镇镇南一带是老牌地痞流氓,谁扶谁倒霉。
“嘿,来了来了。”魏述眯着眼,眼睛逢里看到一个挑着扁担,含胸驼背,身姿佝偻的愣头青走了过来,蹲下来道:“大叔,你没事吧?”
魏述挤出一副感动表情:“心地善良的年轻人呐,扶我去一趟医馆吧,不胜感激!”
愣头青放下扁担,面露为难:“你身上可有银两?我没有多少银两,去了医馆也不能出钱看病,不如我带你回家?”
“小伙子。”一个好心的大婶正欲上前提醒,被魏述一个凶狠的眼神逼退。
愣头青全然没有注意,扶起魏述走了两步,魏述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愣头青赶紧扶住,忙问:“怎么了大叔?身体不舒服?”
“好啊你!”魏述的两个同伙李六和王七顿时跳了出来,一个高胖一个矮胖,同时指着愣头青,严厉指责:“竟然扶……撞死了人,拉你见官!”
“对!拉你见官!”
“我没撞人!”愣头青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周围的端阳本地人早已司空见惯,并没有被这里的吵闹吸引过来。
“我初来乍到,好心扶人反倒被讹,天下竟有这种道理?你们利用别人的善心作恶,就没考虑过真有一天路上摔倒,没人扶你们,那时你们将作何感想!”
“嘿!你这臭小子!真是牙尖嘴利!去你娘的吧!”李六生得一副麻子脸,脸上坑坑洼洼的犹如火山岩,獐头鼠目,十分惹人生厌,他瞪起小眼珠喝道:“把钱交出来免皮肉之苦!”
王七蛮横道:“年轻人别不识趣,破财消灾!”
舟午正巧来镇南集市上买板鸭吃,瞧见这一幕,上前道:“三位,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
“哪来的憨货?甘你老酿!”王七三句不离粗口,素养极低,他脑袋大脖子粗,生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脸上肥得流油,身材是舟午两倍大小,舟午站在他面前就像个小孩子。
李六听舟午的口音,知道是端阳镇本地人,阴恻恻一笑:“我们给这外地人开开眼界,阁下既是本地人氏,不知我们这儿的规矩么?”
舟午道:“我刚回来,还真不知道端阳何时何地冒出来这种邪门规矩。”
王七举起拳头喝道:“我们是耿大公子的人,你若是识相赶紧滚远一点,别自讨苦吃!”
“耿大公子?呵呵,有点意思。”舟午微笑撸起袖子,勾动手指道:“来来来。”
砰砰两记老拳,舟午栽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