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闻言一怔，随即大笑出声，“你找的这个借口真是错得离谱！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说，其实杀人根本就是顾远然内心真实的意愿？简直是荒谬、可笑！”

男人静静地说道：“你是真的不明白吗？我从顾远然的阴暗面而生，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我是顾远然的影子，没有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我的存在，却被迫和我共享他的记忆。裴小姐，所以我认识你，我了解他周遭的一切，我只是替他做了他内心深处想做的事。”

“不要为你的杀戮找任何借口了。”裴泠厉声喝道，“你想要杀人，跟我还有顾远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不过是一个被你利用完身体就抛弃的，这辈子从未有过幸福的可怜虫而已。”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笑她的天真，笑中透着怜悯，“谁说我做的和他没有关系？他心里确实是恨的，恨他的父亲这么无情，恨这一生他为什么总是不幸，更恨这个世界，为什么偏偏夺走了你。正是因为他心里有这么多恨，所以这世界上才有了我，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

“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是你把他变成了杀人犯啊，他最痛恨的杀人犯啊！！”

男人说道：“既然你刚才提到了爱。如果裴瑟死在了某个人的手里，你敢发誓，你心里一点儿杀人的欲望都没有吗？”

裴泠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她低声说：“顾远然不可能对我抱有这种情感。”

男人平静地说：“他甚至都不知道你是林夕言，可他还是爱上了你。你知道吗，在你失踪的十二年里，我从来没有机会出现，一切都风平浪静。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彻底在他的世界消失，又何必再次出现，让他陷入到痛苦当中呢？”

裴泠讥嘲地说：“你就这么肯定，林夕言在他心里有这么重要的位置？”

“杀死猫的那天，是我第一次出现。”男人说，“第二次就是因为你，因为顾远然见到了方慕柏，就在爆炸发生了不久之后，他心中的怨恨无法控制，所以我才得以再次出现。他是为了你杀的方慕柏。”

“既然你杀人是为了林夕言，既然你已经确定了我是林夕言！”裴泠哽咽出声，“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杀了我，而是去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裴小姐，你知道吗，自从林夕言死后，就再也没有人陪他说说话了。”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有片刻的出神。

他说道：“有时候我能听见顾远然在心里质问，对着不存在的公平和正义质问，世上相似的人这么多，为什么死的人偏偏是林夕言。他无法容忍和她相似的人在这世上活得无忧无虑，好像那是因为林夕言的死亡才换来的。这种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候，他正在一家面馆吃饭，电视机里放着你获奖的直播，他看见了你。在那一瞬间他就锁定了第一个该死的人，是那家面馆的服务员，我想想，她应该叫白思思？”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落魄还是贫穷，她那卑微的可怜相简直和你一个样。裴小姐，到现在你还是坚持认为，这一切都不是因你而起吗？”

裴泠没有再听他说什么，她的思绪开始涣散，从她遇见顾远然的那刻起，将他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合在一起细细盘算，冥冥之中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笑着咳嗽了两声，这回是笑顾远然为何会傻成这样，“为了我……哈哈，为了我！”

她情不自禁地抬头，直直地看着那张属于顾远然的脸，望着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眸，笑得苦涩又绝望，“你说的对，他怎么会知道我就是林夕言呢？他连林夕言这个人都从来没有认清过！”

“顾远然，你真的了解林夕言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裴泠想把顾远然的灵魂从这副肉体里剥离出来，将这些她十二年就应该说清楚的话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

“她一点都不善良，她自私又虚伪，是这世上最不值得被喜欢的那种人。为了不失去你这个朋友，她就装出一副善解人意可爱懂事的样子，其实在她心里，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的继母和妹妹消失。”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愿意和你养那只猫吗？因为她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你，因为她的妹妹对你有好感，但她只是想得到唯一一个她妹妹没有的东西，她只是把你当成一个耀武扬威的工具！”

男人的身形晃了晃。

裴泠继续道：“你舍不得的那个人，知道她实际有多恶心自己吗？对自己妹妹的嫉妒让她觉得恶心，对朋友不能坦诚的惺惺作态让她觉得恶心，就算没有人爱，也想继续赖活在这个世上的厚颜无耻，也让她觉得恶心。”

“你一直记在心里的那个人，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你怎么能为了这种人去杀人，她根本就是个假的幻象啊！”

“还有裴泠……”

裴泠的大脑因为痛苦已经变得麻木，她边哭边笑，笑得很是癫狂，连眼中唯一那点光都要散了。

“后来林夕言成了裴泠，遇到了裴瑟，可惜这也没让她变成什么好东西。为了得到他的爱护，我不惜抛弃了我的名字，抛弃了我的过去，抛弃了我的良心。反正不过是些没有价值的东西罢了，没有人在乎。我唯一的父亲让我觉得陌生，我唯一的妹妹让我觉得嫉妒，我唯一的朋友让我觉得害怕，而他是我唯一可以抓住的光。为了像个人一样从头好好活一次，这些我都不在乎了，你又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呢！”

裴泠说到后面已经很是茫然了。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那个时刻都在自我厌弃的林夕言，还是强压着不安奋力苟活的裴泠。但裴泠又突然明白，这两者本质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差异在于，裴泠是被人实实在在爱着的。

“顾远然，谢谢你曾经愿意靠近和温暖林夕言。”

裴泠轻声说道：“可这世上唯一连她龌龊的那面都一起爱着的，只有裴瑟。只不过因为林夕言就死在了你的面前，你懊恼，你愧疚。如果她没有死，本性随着时间逐渐暴露，她在你心里不可能会有这样刻骨铭心的位置。是你错了，你的痛苦从来不是因为爱；我也错了，我不应该编织这样一个美好的错觉，让所有的人都深受其害。”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

他背过身去，裴泠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从她刚刚嘶声力竭开始男人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顾远然，你别再等了。”她轻声说，“杀了我，干脆地结束这一切吧。”

索性就让裴泠和林夕言一起消失吧。就和十二年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也不会再有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男人这时突然出声，隐隐有些笑意，“刚才我说过，这里是差点埋葬你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你获得新生的地方。当我在想哪里适合做个了断的时候，这个地方一下子就在我脑海里跳了出来。”

裴泠喘着气，安静地听着。

“之所以选择了这里，也许还因为，就算那个林夕言不是真的……”男人的语气又恢复了淡漠，“我也希望她可以回来。”

裴泠一愣，随即猛地抬头，可还没等她来得及说什么，男人就已经大刀阔步地消失在了门后。

她永远记住了那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