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你是想去燕京上大学想的做梦都在燕京了吧！”母亲看着还没睡足的儿子，慈爱地笑了。可笑容刚刚挂上眉梢，想到家里的境况，她的眉头一下子又纠结了起来。

田大河睁开眼睛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差点惊叫出声来。他记忆中的母亲已经是弯腰驼背，满脸如枯树皮似的皱纹遍布，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明明就是母亲四十不到的样子。

他再看了看周围……

这土炕……这糊着报纸的土墙……头顶上能够隐约看到蓝天白云的茅草屋顶……这是他家的老房子！

他记得前年父亲问他要了四万块钱翻修了六间大瓦房，就是在这老房子的宅基地上，这房子应该早就被拆掉了！

这陌生而熟悉的一切让田大河有些迷糊了。

“大河！起了没！起了就出来……老子有话说！”父亲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堂屋里响起，完全不像去年刚刚诊断为肺气肿后，说话呼哧带喘的样子。

当田大河来到堂屋，看到那屋子正中央挂着的主席像，还有那“包产到户好”的标语……他完全清醒了！

这是二十年前的田家老屋。父亲也是二十年前精干壮实的样子，还有在一边蹲着的哥哥田大江，一条军绿裤子的膝盖上打着补丁，身上穿着的运动服还有“延河县一中”的字样。这身打扮在他的记忆中就是哥哥一年四季从未改变过的模样。

“大江……大河……你们兄弟俩有本事，咱老田家祖坟上冒青烟，一下子考出了两个大学生！这是给我们全村人添光彩的事。不过……”父亲开头说的还挺自豪的，可说到这个“不过”时，一下子眼睛都红了。田大河看到他眼角有点亮晶晶的，随手就被擦掉了。

父亲定了定神之后为难地说道：“咱们家穷啊！这上大学可是个费钱的事咧！前天昨天两天，我去你大舅二舅三舅家，还有你大姑二叔三叔家……能跑的亲戚家都跑了，能借的也都借遍了。只够一个人一年上大学的钱……”

田大河听着这曾经非常熟悉的话语，看着着反复萦绕在脑海里的场景，他知道接下去父亲就会说两个人上大学不够钱，只能让一个人去，而最公平的方法就是抓阄。

“你俩抓阄，谁抓到去，那就去上大学。谁抓到不去，那就不去，留在家里种地，也是一样的过日子。”父亲的话印证了田大河的猜测。

他的的确确是重生在自己十八岁考上大学的那年了。他抓到了去上大学的阄，上了大学。在学校里认识了陆小希，毕业后陆小希偷了她家的户口本和他结了婚。而他也顺利的留在了燕京……

他的人生就在今天走上了金光大道。一步跳出农门，成了“城里人”。而他的父亲也一直都为他骄傲。

但他的人生也就是在今天背上了亲情和良心的重负。在内心深处，他一直都抬不起头来。特别是每次看到他哥哥田大江那茫然的眼神，良知反复地拷打着自己的灵魂。

他的心上留下一条条无法愈合的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