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京城满城的白绫解下,皇陵的哀乐远去,这一朝便就过去了。
而随着新皇登基,宫中的花也到了重开一轮的季节。
本该是处处新喜,但这皇城里的某处还残留着未褪去的阴影。
祁溪和自祁政去后就留在了京城。本来最想远走的她,如今却是日日进宫。
因为,她放心不下赵晴若。
祁溪和总觉得,如今自己的母后好像随时都会离开。
就像祁政去的那年冬日里,第一场雪落下时,祁溪和看见赵晴若独自一人站在窗前那般。那时寒风卷着碎雪吹进来,白絮落在赵晴若的衣间,但她恍若未觉,仍迎着风雪站着。
而祁溪和在背后看着她,觉得那副身躯孱弱而又空瘪,仿佛只剩下了一个壳。她急急唤了两声母后,在赵晴若浅笑着回头时,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其实赵晴若知道祁溪和在怕什么。不只是女儿,连两个儿子也是如此。
祁昭日日派太医来请脉,祁昀也不再远游,留在了京城。
就连赵辰也特意请了圣旨在今年上元进京。
祁政去后,好像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已到了弥留之际,可她只不过是常常坐着发呆而已。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是她从前日日来请安的盛宁宫,陌生是因为,她还没有习惯如今人人称她的那一声“太后娘娘”。
恍惚间记得,她初入未央宫时也不习惯那一声声“皇后娘娘”。
后来习惯了,却又要改了习惯。
而她已经习惯那一声声“朝云”,也已经不会再有了。
自从入主这盛宁宫后,赵晴若总会时不时想起从前,想起从前的人。
祁宋氏、孟清歌、苏青、竹容、桐灵……甚至还有德妃和宋昭仪。想起自己在这里成长的点点滴滴。
可如今,妃嫔六宫早换了新人,寻不到半点从前的影子。
也许还念着这些的,就只剩下她了。
日子一下子清闲了下来。宁妃随她的儿子祁晖去了封地,其他宫妃也各有去处。如今陪在赵晴若身边话的除了祁溪和,还有日日都来请安的皇后。
之前邱郁柳也常来请安,但好像这些二人商量着宫务的时日,赵晴若才真正识得了她。
祁昭确实选了一个好妻子,温柔体贴,聪慧娴静。赵晴若在她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所以她有时候会心疼,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入了这皇城呢?
“人人都羡慕这身为下之母的荣光,但身处于此,才知道有些时候,是真的会透不过气。”赵晴若轻轻拍着摇篮中熟睡的皇孙,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邱郁柳微微愣神,见赵晴若看向了自己,道:“我不知道我还能看着你和昭儿多久。但是郁柳,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你可以带着初心好好走下去。”
她不想劝她要谨记责任,只希望她不要丢了自己,也不要放弃。
她希望她,能比自己更好一些。
见邱郁柳点零头,赵晴若笑着回眸看睡得正熟的孙儿。
不只是谁曾经劝了她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这个娃娃也会长大,娶妻生子。这个王朝还会继续绵延统治,可这些,她都看不到了吧。
……
又逢雪落之时,赵晴若看着太医诊过脉后凝重的面色,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时间。
太医,太后娘娘是心病。
赵晴若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只是终于可以歇下了。
那一日诊脉过后,祁昭晚上便来了盛宁宫陪她用膳。
二人谈起祁昭儿时的趣事,笑声不断。
可笑着笑着,祁昭却突然别过了脸去。赵晴若看见他的眼角有泪光。
上一次见到他流泪,还是祁政病重时。赵晴若的心狠狠地一疼,却又只能长叹一声,将他揽进怀中,给他唱了一首儿时的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