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扬州有一两个宠幸的倌人,买在房里,但还没有娶正房妻子。
“还未。”
“我的五阁主有位大姐,到了适龄。你若有心,我可以替你说动说动。”
芳山那时还躲在远处,听得惊心动魄。五阁主的大女,那不就是小蝶?而以前莺夫人来信时明说了要庞家娘子嫁给紫阗做夫人,现在怎么又要降给紫居纯做妻?她又想到那一晚了,她见过眼前这人的狰狞面貌,一时对那未出嫁的女儿有了共情,吓得流泪。
后面说什么就听不清了,莺奴送走了紫居纯,回头来寻她:“阿姊怎么哭了?”她不肯说,只说小蝶的命太苦了。
莺奴淡然道,小蝶再过一两年也要去长安的,这里的荣华屈辱,旧日就全当作幻梦吧。
芳山道,不要说去长安,就是去了天涯海角,受过的苦如何能忘记呢!
她觉得莺奴也变了,因此十分悲痛。不变之人竟是没有的,到头来都是因为她自己太傻。
莺奴并没有变,依旧言语宛然。“若这样说,即使杀了害过自己的人、报了所有的恨,受过的苦又如何能忘?受过苦便不会忘,而人无法不受苦。一世抛不去此身则一世受苦,永世抛不去此身则永世受苦;如若不要受苦,只有抛去此身。玄机抛了此身,你见她还受苦么?她实已不再受苦,而你终究觉得她苦,苦在你的眼,不在她的身。”
而此身也无非眼耳手口,假若七窍皆闭,则心识唯存,无懈可击了。
也只有芳山这样执着于尘世,才会如此痛苦。她看一切皆苦。
服侍宫主吃过素饭,夜里她要守灵,芳山在堂外守候。莺奴吊唁过就离了紫阁,但也不回去,与几个心腹的主事住在杭州城里,因为知道这两天必有变动。果然,三阁主夜里潜行急报,说紫阁现在有变,灵堂前在私审犯人,怕是要害到鱼玄机头上。
莺奴披衣上马,一边问。三阁主说太远了,看不清,但见阗公子在棺前抽打一个女奴,全家打灯笼围着看。唐襄和梁乌梵策马追上来,一行人赶到,下马疾步奔去,灵堂前已篾席裹尸一具,推在空地边。第二个丫鬟亦已打得体无完肤,扑倒在地上。堂前目之所及,处处都是血迹鞭痕,飞起泥石无数,一片狼藉。
莺奴第一眼便去找鱼玄机,她不在近处。有人发现了她,便叫三郎停下,说“蚀月教的夫人来了”。
她这才看见鱼玄机叠手遥遥坐在灵堂里,眼睛微垂,稍向外瞥。外面闹得这样鸡飞狗跳的,似乎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