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下令全军就地扎营,贾诩令亲卫清理将军府老宅,于废墟上搭好帐篷,请高顺入帐,两人把酒夜谈。
城中余火未熄,四周满是焦糊气味。高顺无心饮酒,把酒杯推到一边,面无表情的自言自语,“田冀曾与我言,此院与蔡议郎宅院相邻。蔡氏女昭姬每日弹琴,扰乱军心,主公亲自击鼓,演奏将军令以抗之。护卫闻战鼓而出操,血脉激荡,舍温柔而忘死,杀气冲天。主公抛鼓槌而言,愿率诸君横行海上,与天威相抗,与外族相争,为大汉开财源,为百世创太平。那时候的主公,不惧天威,无惧艰险,何等豪迈慷慨。可现在”高顺连连摇头,满脸失望。
贾诩端杯自饮,双目一亮,轻声一笑,“主公智勇之名,天下无双。但敢问校尉,主公与战国四大名将相比如何?与汉初三杰、卫霍双璧相比又如何?”
高顺闻言一愣,犹豫片刻,轻轻摇头,“论才干,论智谋应该有的一比,但论功业,论勇力,只怕与先贤相差仿佛,略有不如。”
贾诩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以我看来,时世造英雄,而非英雄造时世。战国四大名将,秦赵各半。秦强而赵弱,两国相持百年,各有胜负,论智谋,论勇力,四人之中,应该是赵国的廉颇和李牧更胜一筹。可最终的结果如何?秦王施以反间计,赵开一言,廉颇退避他乡,李牧死于阵前。汉初三杰,卫霍双壁,其结果又如何?死的死,亡的亡,有谁得了善终?周勃驱吕,迎文帝而归,周亚夫平定八王之乱,复安汉室,两父子功高盖世,最后如何?只因买了五百甲具准备赔葬,身死族灭。霍光扶立宣帝又如何?还是身死族灭。天子无情,刘氏寡恩,读一读史书,校尉不清楚主公在怕什么吗?”
高顺面色铁青,沉默不语。在他看来,权势醉人心,历史上那些先贤的悲惨结局,都是因为贪恋权势,不肯功成身退而矣。
贾诩重新为高顺添酒,“校尉或许在想,可让主公效仿范蠡,功成而退,泛舟东去,归隐江湖。”
高顺接过酒杯,慢慢饮下,轻轻点头,“少帝与主公关系亲厚,而且少帝并非刻薄寡恩之人。等汉室安定,天下太平,我等可以北上草原,放马牧羊,安度一生。”
贾诩轻声一笑,摇了摇头,“我与河西诸将有故交,与董卓亲信李儒偶有通信。李儒曾在信中提及一件事情。平定黄巾之后,羌人屡叛,西疆不稳。少帝曾经向先帝建议,派主公挂帅西征,平定河西。知道先帝是如何回答的?”
高顺轻轻摇头。贾诩轻蔑一笑,继续说道:“先帝叮嘱少帝,万不可放主公离京。此事千真万确,有先帝起居注为证。李儒故意写信与我提及此事,意在向主公示好,担心主公率军西来,声援关东诸侯联军。”
高顺闻言,心中一冷。他不禁回想起自己护送叶香、田平来京城,顺便与乔佩完婚的往事。那时他就曾经当面问过田齐,为何单独携带乔氏回京,而将高卉母子抛弃在草原上。那时田齐大怒,将高顺狠狠责打一顿,回复他说,先帝召他入京,实为软禁,生死难料。乔氏身份显赫,暴露于人前,只能随他入京,高卉母子出身微寒,与朝庭中人素未谋面,正可李代桃僵,躲过一劫。田齐还拜托高顺,若田齐遇难,好好照顾高卉和田秦。
贾诩见高顺沉默不语,面色难看,继续说道:“狡兔死,走狗烹。这只是主公畏惧不前,不敢扶立少帝的原因之一。自党锢之祸一起,三代天子无嗣而终,皇权继承无序,威严受损,军权旁落,只得扶立宦官与群臣相抗。群臣和权贵暂时蛰伏,但怨气积累,恨意渐生。董卓为乱,废立少帝,天下诸侯是何反应?皆坐看京城之乱,不肯发兵勤王。直到如今,袁绍举义,关东十八路诸侯起兵讨董。可虎牢关前,诸侯陈兵十万,畏缩不前,每天争吵着迎皇室哪位年长宗亲来继帝位。真心想扶立汉室少帝,安定大汉天下的,有谁?主公若举义旗讨董,只怕会被人污蔑,欲挟持天子,继董卓之权矣。与天下人为敌,主公再勇,也需踌躇。时机不到,如何敢轻举妄动。”
高顺面色更加难看,心有不甘的反问贾诩,“以你看来,时机何时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