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韬点头道:“薛老板您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可是你还是没有解答老夫的问题,为什么非要将他们分别关起来。”千璇微笑道:“邹老板莫要心急,在下正要说到这里,在下且问邹老板,倘若这四人都参与了杀害‘钱老先生’之事,依理而言他们应该是什么关系。”邹涛道:“当然是同伙了。”千璇道:“既然这四人是同伴,倘若他们互相包庇,拒不承认会怎样。”邹韬道:“这.....这自然是死无对证了。”千璇点了点头,笑道:“没有错,如此以来我们便无计可施,等船靠岸后,这四人倘若再倒打一耙,反过来说我们是杀人凶手那时将会如何,他们有四个人,而我们只有两个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与他们相比我们人单势孤,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邹老板你认为旁人会更相信哪一边说的话,自当是更偏信于这四个人那一边,到那时你我二人可就是百口莫辩了,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船靠岸之前让他们坦白自己的罪行,但是我们又不能让他们待在一起,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将会互相串通,用事先准备好的假话来蒙骗我们,所以我们要将他们分开,让他们分别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无法与剩下三人交流,如此一来他们便无法得知彼此的情况,于此同时我们再告诉他们谁最先向我们交待出这件事情的真相,那么他只会受到较轻的刑罚处置,而其他三人将会被依法处置,假如他们都愿意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那么念在他们肯悔改的面上,他们每个人都只会受到较轻的刑罚处置,不过若是他们谁都不愿意说出来的话等待他们的将只会是牢狱之灾,借此来动摇他们,何况他们又无法相互交流,自然也会害怕其他三人出卖自己,这便是在下将这四人分开的原因。”邹韬道:“薛老板您的办法听起来不错,可是万一这四人之间都对彼此深信不疑,什么也不说,我们岂不是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千璇笑道:“这一点还请邹老板放心,在下方才和这四人交手可不仅仅是为了试探他们的身手,另一方面也是在暗中确定他们的关系,倘若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有那么牢不可破的话,当在下攻击其中一人时其他三人也应该过来帮忙,可是邹老板你也看见了,当在下与其中一人交手时,除了那对夫妻互相帮衬之外,剩下的人都在隔岸观火,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一般,对于他们而言,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自保为上了。”
听完千璇这些话,邹韬频频点头,但是他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忧,忧心忡忡道:“薛老板您的这个方法看上去好像无懈可击,可是您可曾想过一个问题,既然最先交待实情的人到最后还是要受到刑罚,而不说最后也会受到刑罚,也就是说不管怎样他们最后的结局还是只有一个,就是受到法律制裁,只不过是轻重不同罢了,那么万一他们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肯说出来怎么办。”千璇笑道:“这点还请邹老板不要担心,不妨先容在下给邹老板讲一个故事如何。”邹韬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应允道:“愿闻其详。”千璇道:“说来前几日在下曾在那个暗坊里亲眼目睹到邹老板在赌桌上大显身手,杀得庄家片甲不留的场面,想来邹老板对赌术颇有一番见解,既然如此,在下就以这赌来作为故事的引题,曾经有三个这世上绝顶聪明的赌徒,一日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赌徒之间那种嗜赌如命的性格互相吸引,这三个赌徒竟然聚在了一起并决定赌一场,只不过他们赌的既不是骰子,也不是牌九,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游戏,这三名赌徒总共下了赌注一百两银子,并立下一个规矩,这三人首先要通过抓阄来决定顺序,顺序决定好之后,便首先由顺序为第一的那个赌徒提出一个分配赌注的方案,若是场上剩下的赌徒中有半数或是半数以上的赌徒同意这个方案,便会按照第一个赌徒所提出的分配方案将作为赌注的一百两白银尽数瓜分,与此同时这个赌局也将就此结束,但是倘若这第一个赌徒所提出的分配方案并未被场上其余赌徒中半数或者半数以上的人所认同,那么他将会被踢出赌局,无缘再参与这场游戏,以此类推,第二名赌徒亦是如此,直到最后将这笔银子彻底瓜分,最后,有一名赌徒以出老千的方式改变了自己抓阄的结果,借此赢得了赌局,邹老板以为这个赌徒会将自己的顺序改为几。”邹韬道:“这当然是第三个了,依薛老板所言,在这种规则之下,只要那第三人一直否认其余两人的提议,最终这作为赌注的一百两银子都会被装进他的口袋里。”千璇微笑道:“邹老板此言不虚,只不过那个赢家并非是第三个人,而是那第一个赌徒,他所给出的提议是自己拿走九十九两,给第二名赌徒一两银子,而那第三名赌徒将分文不得,那第三名赌徒势必不肯答应,可那第二名赌徒会答应,因此这场赌局便会以这种形式收尾。”邹韬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可是那第二名赌徒也可以不接受这个提议呀?”千璇道:“诚如邹老板所言,只可惜倘若这第二名赌徒此时若再不接受第一名赌徒的提议,恐怕最后连那仅剩的一两银子也拿不到手了,与其血本无归,为何不保全一点呢,哪怕只有分毫也胜过没有不是吗。”
邹韬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薛老板您的意思是如今的我们就好比是这顺序排在第一的赌徒,而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看这四人当中谁愿意去做那第二名还能分一杯羹的赌徒,或者是那第三名分文不得的赌徒了。”千璇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屋内的灯光非常黯淡,这种昏昏沉沉的气氛正好映照着房间中的这个人的心情,他本来是一个意气风发少年,如今却由于被卷入命案,叫人家软禁在了这里,其实自上船以来他本来就不怎么离开过这个房间,只不过现在他却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虽说软禁他的那个人对他的态度毕恭毕敬犹如上宾,毫无半点失了礼数的地方,但在他眼里自己现在无非就是一个别人的阶下囚而已,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两个人,两个审问来他的人,其中一个立在门口,不住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另一个则面带着微笑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看了这个人一眼,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是眼前这个人将他关在了这里,他却并不觉得那个家伙的笑容有半点令人望而生厌的地方,更不认为这是一种对他的嘲讽,反倒更像是在慰问一位阔别已久的挚友,难道是因为这个家伙这张脸长得好看的缘故吗,他认为绝对不是,他也曾见过多少仪表不凡的俊朗男子,眼前这个人和那些人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普通了,那是因为什么呢,他不懂,也不想懂,只是莫名觉着这种微笑很令人舒服,舒服到差点都要使他忘记了正是眼前的这个人将他软禁了起来,那个人笑道:“王公子在此处休息的可还好吗,先前多有得罪还请你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在下一般见识,另外在下在这里还要向王公子赔罪,抱歉还需要让你在这里多委屈一段时间了,当然,倘若王公子愿意不计前嫌与在下合作,在下现在也可以在此立誓,到时候绝不会多为难王公子半分,不知王公子意下如何。”
这个王公子听了这么一番话,冷笑了几声,道:“听薛老板这么说,是想要套小可的话啊,不过很抱歉,小可没有任何想要说的,纵使是有,也应该是和人说,而不是和朝廷饲养的一条瘟狗说话,要是被别人知道小可曾经和一条疯狗说过话,那岂不是也会被别人当成疯子。”千璇的脸上毫无半点愠色,他从来不会对别人发怒,不管对方是恶言相向还是做了其他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依旧会彬彬有礼的对待那些人,所以当他听到这句嘲讽的话语时,只是面带着微笑看向这名王公子,这种笑容并不是那种硬挤出来的强颜欢笑,而是一种无垢且真诚的笑容,那个王公子看到以后,反倒自己先面红耳赤的羞愧起来,连忙侧过头去想要避开千璇的视线,这时就听见千璇笑道:“也许王公子理解错了一点,在下所言并非是请求,而是要求,毕竟此时在下是在代朝廷审案,希望王公子能够与在下合作,在下可以保证如果你愿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到时候在公堂上在下必定会请官府酌情处理。”那个王公子听了这话,叹道:“威逼利诱的手段看来是都使出来了啊,罢了罢了,毕竟你是朝廷的人,有资格审问我们,小可也就不再隐瞒了,告诉你,我......”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了好久,最后才说道:“我啊,什么也不知道。”千璇笑道:“有意思,不过抱歉在下要先失陪一会儿了,等过些时候在下再来叨扰王公子。”
千璇和邹韬离开了那名王公子所在的房间后,邹韬见千璇一言不发,不禁着急道:“诶呀,老夫说薛老板啊,您先前不是说过要审问这些人应当是从最容易解决的那个人入手,您当时也说过这几个人其中谁是最容易对付的,既然是这样,您为什么还非要先来审问那个王公子,这不是摆明着要碰一鼻子灰吗?”千璇笑道:“那么在邹老板眼中看来,你是在认为在下在自讨没趣吗。”邹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咂了咂嘴道:“没没没,没有那回事,老夫对朝廷的审讯手段深信不疑,只是一来老夫年事已高,二来老夫是个粗人,不懂得谋略权衡之术,所以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薛老板为什么会做这件事其中的理由罢了。”千璇微笑着安慰他道:“还请邹老板放宽心,在下并未对邹老板方才的言语有任何不满,至于这其中的缘由,邹老板等一下就会知晓了。”邹涛问道:“那我们现在再去哪个人的房间。”千璇笑道:“这一次,我们才是真的要去找这四个人中最好对付的那一个人。”
二人来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千璇正欲推门而进,邹韬连忙道:“不对,错了,走错了,薛老板您刚才不是说现在要去找那个最好对付的人吗,他被关在那边的房间里了,这个房间里面关着的人是那个妇人李氏。”千璇笑道:“有劳邹老板费心了,不过在下现在所要找的人就是李氏。”邹韬疑惑道:“虽然这句话很失礼,但是老夫还要说出来,薛老板您是不是糊涂了,您在我们把这四个人分别关起来之前就和说过我们要先从那个最薄弱的环节入手,并且您还说到老夫手下的那个小子就是最薄弱的一环,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四人也在场,老夫猜测恐怕连他们也听见了这句话,可现在您却连着审问两人也没有去审问那个家伙,这真的叫老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千璇道:“那么邹老板认为在下为什么要在这些人面前说这句话。”邹韬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薛老板布下的疑兵之计,可这究竟怎么样一个迷魂阵,老夫就不得而知了,还望薛老板告知一二。”千璇笑道:“既然是邹老板主动发问,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下且问邹老板,就邹老板个人而言,你认为这四人中谁是最好对付的那个人。”邹韬挠头道:“这难道不是老夫手底下的那个家伙吗,您不是说过的吗。”千璇摇了摇头,道:“非也,此人反而是这四个人里面最难对付的那一个人。”
见邹韬一副听得云里雾里的样子,千璇便继续解释道:“其实这审讯一群人和与一群人交手都有许多相似之处,而且它们都可以用一个简单的方法来解决,比方说在和一群人交手的时候,倘若毫不变通以寡敌众那么最后必败无疑,但是只要先去打败他们之中最强的那一个,那么剩下的对手就会因此士气低落不战而退;至于审问一群人,如果没有半点诀窍光知道依葫芦画瓢,那么只要是遇到一群守口如瓶且互相串通的人,这种审问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不过假如先从那个心理最脆弱的人入手,一旦那个人开口,那么这些人将会满盘皆输,如今我们所使用的方法也正是这个道理,而且在无法与外界交流的封闭空间之下,他们的内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焦躁,精神则会愈发憔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待局而动,必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真相。”邹韬似懂非懂的点着头:“薛老板说的这些话老夫都能理解,老夫所不能理解的地方在于为什么说老夫手下的那个水手是这四人里面最难对付的人。”千璇笑道:“因为这些人很聪明,想必他们早就料到了在下会用这种方式来通过他们获取真相,所以对他们而言必须要保住承受能力最为脆弱的那一个人,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示弱,让承受能力最强的那个代替承受能力最弱的那个,借此来移花接木,邹老板莫要看那名水手每次见到尸体或者是遇上什么突发状况后就大呼小叫,殊不知那正是他的伪装,只是.....”邹韬问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连薛老板这么厉害的人也想不明白吗?”千璇道:“厉害可不敢当,但是在下确实还有一事不明,那名水手从在下登船后不久便开始装出这么一副模样,照理来说他应该早就明白自己已经被识破,并且也料想到了会有今日这个局面发生,可是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却为何不先发制人将在下杀人灭口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邹韬道:“奈何老夫不像薛老板这般深谋远虑,实在无法替您解答出这个问题。”千璇只是笑而不语。
门被打开了,千璇缓步走进,随后邹韬也跟着进入了房间,他看起来对于审问李氏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因为从一进门以后他就在不断地抚摸摆弄着自己的胡子来解闷,房间里面坐着的是一名被绳子缚着的妇人,照理来说把一个女人,更何况是一个有夫之妇这么随随便便的五花大绑起来实在是有辱斯文,想必要是让那些“正人君子”们知道的话必定要在背后指指点点或是干脆破口大骂,这些“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们才不会管这是为了审讯所采取的必要措施,只要有一点点微乎其微的不合那所谓的礼教的事物出现在他们的眼中,那就是大逆不道,千璇这种做法在他们眼中只会被当作衣冠禽兽看待,不过千璇从来不自己当作是什么“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更不会去理会或者遵守那一套所谓的“礼教”,他只在乎真正的“大礼”,而非是这种“小礼”,在他眼中,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知道拘小礼而缺大德的人才是真正的败德辱行之徒。
千璇道:“抱歉让这位大姐受委屈了,但是倘若你肯与在下合作将此事的内情全盘脱出的话,在下保证事后虽然还要让大姐受些皮肉之苦,但是至少可以免去牢狱之灾。”李氏却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转过头不去看千璇,千璇见她这般表现,立刻会意,便继续道:“这位大姐可是心系你的丈夫,既然如此,在下在这里可以向你保证,倘若你交代出你所知道的一切,到时候你二人都只会在受到较轻的刑罚后被释放。”听到这里,李氏的眉头一皱,眼神一亮,只见她艰难地开口道:“这.....”不过她也就只说了这一个字,立马再次把脸别了过去,不再说任何话,千璇见状,道:“既然大姐不想说出来,在下也就不再强人所难,可惜你们夫妇二人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面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千璇的声音很小,但是这句话的威力却足以令李氏心头一震,她猛地转过头来,张开嘴想要说出什么,可是话刚到喉咙却又被她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面去,千璇只得和邹韬离开了这个房间。
邹韬问道:“在老夫看来这李氏从头到尾才只说了一个字而已,看她那一副对我们爱理不理的样子,老夫认为那压根就是一种蔑视与侮辱,为何薛老板还要说她是这里面最脆弱的一环。”千璇笑道:“邹老板认为李氏是因为不屑一顾才只和我们说了那一个字,可是在下却认为这李氏之所以沉默寡言,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隐瞒不住背后的秘密,就会使那幕后真相浮出水面,而且邹老板你仔细回想一下,方才当我们站在李氏身边的时候,她表现得是多么坐立不安,以及当在下提出条件后她那一系列欲言又止的举动,这些无一不再向我们表明她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邹韬疑惑道:“如此说来她还真是这薄弱的一环,但是既然这李氏已经开始动摇,为何薛老板您不肯再趁此良机加一把力,那样子的话我们岂不是就能得到这时候的真相了吗。”千璇道:“非也,非是在下不肯加力,而是我们已经错失良机,虽说这其中缘由在下也难以说清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我们再怎么审问李氏,得到的结果依旧只会是方才那样一无所获。”
天色已经慢慢黯淡下去,虽说他被关在这个房间中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但是他依旧可以凭借这屋内渐渐黯淡的光线来判断出天色已晚,这也说明了他已经被关在这个房间里面很久了,这真是奇怪,那个人明明说过会先从他开始审问,可是过了这么久他也没有见到除他以外还有谁进入过这个房间,他打了一个哈欠,想要活动一下身子,突然想起来自己此时被绑在椅子上,根本没有办法活动自己的身体,那么不如就抖一抖腿吧,虽说这是个不怎讨人喜的动作,可是至少能够让自己因为长时间不活动几乎变得完全僵硬的身子好受一些,不过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也早已坐麻了,他本来还在心里思衬着要是那个人来问他的话,他将要如何应对,想来想去思量出了多少回答的方法,结果现在一个也用不上,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来审问他,他只觉得自己被那个人耍了,也许那个人早就看出了他的伪装,索性便将计就计,借此来消耗他的精神力,不,这应该不可能,他可是亲耳听见的,不过谁能保证自己耳朵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呢,他不禁有些担心,因为他想到了那个人会不会先去审问别人了,他们是不是已经将一切都一字不漏的坦露出去了,这些无一不使他精神紧张,终于,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那个人正面带微笑向他缓步走来,那个人的后面还跟着自己的老板,至少今天白天的时候他还是自己的老板。
他本以为那个人是为了故意消磨他的意志力,这才拖到这么晚再过来审问他,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相信自己能够应对过来,可没想到那个人接下来并没有要求他说出这幕后的隐情,而是对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的语气非常平淡,不过却足以令他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精神防线瞬间土崩瓦解,只听见千璇对这名水手道:“非常抱歉竟让这位大哥如此久等,不过你已经不需要说什么话了,因为就在刚才你的同伴已经将一切都告知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