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夜晚,千璇没有选择继续埋伏在船舱守株待兔,而是再次来到了甲板上,依着船栏凝望着海水,不一会儿他就又听见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很快邹韬的声音就再次传入他的耳中:“薛老板今夜又失眠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千璇转身笑道:“邹老板每晚都要出来巡视,真是辛苦了。”邹韬摆手道:“嘿呀,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还不是没办法嘛,倒是薛老板您胆子可真够大的,自打前几日张员外被人刨了肚子,其他船客到晚上都紧锁这门不敢出来,您倒还有心情大晚上出来,难不成.......”他说到这里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脸上突然充满了恐惧的神色,千璇见状,笑道:“难不成在下就是那杀手,今夜又要死人了,邹老板真会说笑,若在下是那杀手的话方才你说出‘难不成’三字就已经身首异处了,才不会像在下这样慢条斯理地替你把话接完。“邹韬此时脸上早就换成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那当然,薛老板安心,老夫方才是在和您开玩笑呢,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和一个老头子计较。“就在此时,只听见一声巨响从船底传来,邹韬连忙叫道:”不好,出大事了!“千璇也明白方才那声巨响绝非偶然,很明显那是一个危险信号,同时他还知道这次的威胁并不是隐藏在这艘船上的那个杀手,而是这海里的某样东西。
此刻船上的其他人也被那声巨响所惊醒,不过他们还以为是那名隐藏在船上的杀手又在行凶,登时吓得魂不附体,纷纷紧锁房门缩在船舱里不敢出去,另一方面,邹韬急忙命令水手转舵,与此同时自己亲自爬到桅杆上方眺望,想要看清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东西,就在这全船都一片慌乱的时刻,千璇反而饶有兴趣地站在船边,他走南闯北也算颇有见识,然而这海上这般光景他还从未见过,不免童心大发,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这艘帆船,于是他满怀期待的依在船栏边上,就像一个孩子等待着自己的新玩具一般等待着那只不知名的“海怪”再度袭来,终于,海上传来一阵水面被快速划过的声音,借着船上微弱的灯光,千璇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黑漆漆的不明物体正在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朝他们所在的船只方向袭来,那个家伙的速度非常快,因为它游过的水面竟然被掀起了层层浪花,而且前一眼看见它的时候明明在离帆船还有数丈远的地方,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已经来到了船边,就在千璇以为它会再次对船只发起攻击的时候,那个家伙猛地把身子向下一潜,潜入了水中,不过这也让千璇意识到它不仅只是速度惊人,想必它的体型同样是庞大异常,因为就在那家伙下潜的一瞬间,它居然能把水花拍起有两三丈高,直接把立在船头的千璇浑身上下浇了个透,千璇对自己已经变的湿淋淋的衣衫毫不在意,而是一心想着那只突然潜入水下还没来得及让他看清楚样貌的“海怪”,如果是换做别人也许会为刚才那只“海怪”没有袭击船只而欢呼雀跃,可是千璇却为此大失所望,虽然他看上去面无表情一脸平静的样子,但是他此刻的内心早已怅然若失。
也许是那只“海怪”看得懂千璇的心思,不想让他再继续这么无精打采下去,又或许是无巧不成书,那个家伙竟然再次从海底冒出,出现在船尾附近的海面上,随后快速地向帆船袭来,此时的海上算不上平静,狂风在海上肆虐呼啸着,浪涛激荡,偶尔还会有大浪拍打在甲板上,尽管如此,千璇和邹韬似乎都能听见那个家伙游过海面时鱼鳍拍打海水所产生的巨响,甚至是那个家伙急促的呼吸声,他们二人似乎也能依稀听见,不过其实那并不是那个家伙的呼吸声,而是邹韬的呼吸声,他因为忐忑不安的心情才导致其呼吸变得急促,不断地喘着粗气,说时迟那时快那只“海怪”已经来到了船尾,狠狠地撞在了上面,然后再次潜入海底,船尾一般都是船只的薄弱之处,那个家伙的这一撞,使得整个船都摇晃了起来,千璇只觉得自己站立不稳几欲跌倒,邹韬更是被这一猛烈的撞击震得头重脚轻,瞬间从桅杆上面直挺挺的摔了下来,登时摔得他一时间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七荤八素的不是个滋味,一直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邹韬见自己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立刻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地骂道:“该死的,今天这是撞上了,想躲也躲不开呀,好啊,那可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老夫今天还非要把这家伙捉到宰了不可。”
这个时候,一名水手突然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对邹韬报告道:“不好了老板,刚才那一下把船舱底部撞了个大窟窿现在已经漏水了。”千璇以为邹韬还会继续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喋喋不休,或者就是听到船底进水的消息后会手足无措,不过看起来邹韬并未就此方寸大乱,而是一反常态跟变了个人似的,只见他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个窟窿能及时修补过来吗?”水手道:“应该还能补救回来。”邹韬继续道:“那好,你马上去修补船底漏水的地方,顺便把鱼叉拿来,老夫已经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了。”水手把一捆鱼叉拿来后,千璇问道:“看来邹老板想必刚才已经知道那只‘海怪’是什么生物了,奈何在下却孤陋寡闻,实在想不出那究竟是何生物,还望邹老板告知。”邹韬笑道:“那个家伙哪里是什么海怪,无非就是一只芭蕉鱼而已,只不过老夫没想到会遇见这么想不开的家伙,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千璇道:“原来如此,在下听闻这芭蕉鱼可是一味补气养虚的良药,但是由于其体型往往要数倍于寻常鱼类,且性格凶猛,更兼其游速迅捷,所以一般渔人很难捕捉,不知邹老板可有什么高招。”邹韬道:”高招倒谈不上,老夫猜测那个家伙还要来惹事生非,到时就请薛老板瞧好了。“说着他便举起一只鱼叉立在船头,不一会儿那只芭蕉鱼果然再次浮出水面,径直往船头的方向冲撞过来。
这一次借着微弱的灯火,千璇总算是看清了它的样貌,它的体型的确很大,千璇推测其长度恐怕有八尺左右,身子的形状类似于圆筒,背鳍很大且浮出水面,看上去较为平直,有点像帆船上的大帆,而最主要的是,它的鱼吻又尖又长,看上去好比一根长矛一般,甚至比一般的长矛还要尖锐锋利,这也难怪它能够轻易的在船底戳出一个大窟窿,此时它正在全速向千璇他们所在的这艘帆船冲来,邹韬镇定自若地立在船头,同样镇定的人还有千璇,只不过他们两个人,一个人镇定是因为他必须要这么做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失手,另一个人镇定则是因为他真的就不在意这种小事,此时此刻邹韬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条巨大的芭蕉鱼,他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紧握住鱼叉的手也早就攥出了汗,他弓着身子蓄势待发,就在那条芭蕉鱼离船头还有一丈远的距离之时,邹韬用手臂奋力向前一挥,掷出了那柄鱼叉,可那条芭蕉鱼好似已经察觉到邹韬的意图一般,并没有继续向船头撞去,反而是再次下潜,重新潜入海中。
邹韬见自己这一下失了手,叫了声“该死”,随后他回头对船内的水手大喊道:“那个家伙看来是往左舷去了,右转舵,动作要快,小心别被它撞上了。”水手急忙转舵,可惜还是慢了一截,千璇感到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很显然那条芭蕉鱼最终还是撞在了船上,所幸这一次的撞击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撞击过后,那条芭蕉鱼又再次浮出水面,出现在了帆船的前方,但它并没有离开,反而是像在故意挑衅一般,缓缓地游在帆船的前面,始终和千璇他们的船保持着十余丈远,邹韬冷笑道:“此时正好顺风,你还敢跑到老夫的前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随后就听他再次命令水手道:“扬起风帆,全速前进,只要这厮进了老夫的射程之内,它就插翅难逃了。”船很快就追上了那条芭蕉鱼,邹韬兴奋地跑到船头道:“好啊,太好了,追上你了。”他一只手扶住船头,另一只手挥舞着锋利的鱼叉,此时他和那条芭蕉鱼的距离不过数丈,但他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口中念念有词道:“还不行,还要再近一些。”就这样他始终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一动不动,突然他双眼一瞪,大喝一声,举起鱼叉微微向后倾斜眼看着就要投掷出去,谁知那条芭蕉鱼实在是聪明,竟然再次钻入了水中,不见了踪影。
邹韬刚想上前去看看情况,没想到那条芭蕉鱼居然在水下撞击船只,所幸船头修的比较坚固,才不至于被它再戳一个窟窿出来,不过这一撞还是让船只剧烈摇晃起来,邹韬在船头站立不稳,险些跌入海中,吓得他大呼小叫,好在千璇眼疾手快,在他快要掉下船的时候千璇早已经身形一晃来到了邹韬的旁边,一把将他拉回了船上,此时邹韬已是面如土色,冷汗直流,双腿一软跌坐在船上,千璇见他这副模样,安慰道:”邹老板暂且放宽心,不妨由在下来代劳如何。“邹韬才经历过死里逃生,这时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向千璇,半天才点了点头,千璇见状也就不再客气,只见他拿起一柄鱼叉,随便的握在手中看向海面,丝毫看不出有半点投掷的架势,就在这时那条芭蕉鱼再次浮出了海面,虽说此时正处黑夜,能见度非常的低,但千璇还是凭借着它浮出水面时所发出的声音和船上微弱的灯火大致确定了这条芭蕉鱼的位置,只见千璇连看都不看一眼,仅用一只手就将鱼叉随手投出,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这看似无心为之的一击却准确的命中了目标,结结实实的击中了那条狡猾的芭蕉鱼。
然而千璇忘记了一件事情,那个家伙虽然是一条鱼,但是它同时也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鱼,方才他那一招确实命中了那个家伙,不过那只是命中了那个家伙的尾鳍,还不足以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相反正是因为这一下,他彻底激怒了那条大鱼,只见那个家伙猛地扎入水中不见了身影,紧接着千璇感到船底似乎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好似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醉汉,疯狂的来回摇晃着,紧接着又是剧烈的一震,这一次的这股力量比刚才的冲击力还要强,几乎将他们所在的船只掀翻,站在甲板上的千璇和邹韬二人更是险些被摇晃的帆船甩进大海,千璇知道这是那只巨大的芭蕉鱼在报复他们,奈何现在夜色苍茫,那条芭蕉鱼又不肯再浮出水面,它能看得到船,而船上的人却看不见它,这种敌暗我明的局势让千璇他们始终只能处于被动,邹韬连忙对水手下命令道:“快点,快转舵,别让那家伙再把船的其他地方撞出个窟窿来,如今没必要再和它纠缠下去了,到时候鲨鱼闻到血腥味后会替我们收拾掉它的。”
船快速的转舵想要摆脱这条烦人的芭蕉鱼,但它看上去完全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死死的追在船的后面,说起来也好笑,先前追逐猎物的一方与身为猎物的一方此时地位已经完全颠倒,反而变成了猎物在追赶着捕猎者,尽管这艘船正在尽它最大的努力全速航行,想要和这条缠人的大鱼拉开一段距离,谁知那条鱼与船只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被拉远,好像还变得越来越近了,虽说此时黑夜还未离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想要凭借船上那一丝光明根本无法看见那条大鱼的身影,更何况它藏在水面下,但是千璇非常清楚他们所在的这艘帆船已经被那个家伙追上了,因为船只又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再次摇晃起来,千璇听见有一名水手叫嚷道:“不好了,船底又被那灾星开了个大口子,而且比之前那个口子还要大,现在底部的船舱已经开始漏水,我们的船在慢慢往下沉了。”邹韬却对此不以为意,只见他一副泰坦自若的样子命令道:“不要慌乱,你马上去我们的货仓,看看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把它们一个不留的统统丢进海里,老夫这艘船虽然不大,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弹丸小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被一条蠢鱼给弄沉的。”
就这样鱼和人这两方斗的是难解难分,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分出胜负,他们就这样一直僵持不下,从黑夜一直僵持到红日从海面上渐渐升起,这时那条巨大的芭蕉鱼早已筋疲力尽,潜入水中不再向船只发起进攻,而船上的人亦是人困马乏,邹韬正瘫坐在船上,口中和鼻孔里不时地喘着粗气,骂道:“混账东西,老夫在海上来来回回不下数百趟,没想到今天栽在一条蠢鱼这里,这要是说出去怕不是要让人家笑掉大牙。”一道人影突然来到了他的面前,邹韬抬头一看,原来是千璇,千璇宽慰其道:“邹老板暂且安心,若不介意的话不妨由在下来为你报仇雪恨。”邹韬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千璇,道:“老夫有一言,还望薛老板莫要动怒,那个家伙简直就是条‘鱼精’,狡猾的很啊,老夫在这海上航行了大半辈子,就是那满口尖牙张着血本大口的鲨鱼,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条鱼一般能让老夫如此狼狈不堪的,您且听老夫一句劝,当务之急是把诸位完好无损平平安安的送往目的地,若再这么和它纠缠下去,指不定船上又要被它撞出几个窟窿来,况且自从那个家伙挨了您一鱼叉后就学乖了好多,如今它躲在水下不肯出来,您就算有个好准头但只要那个家伙不出来您不还是拿它无计可施吗。”
很显然邹韬已经被那条芭蕉鱼消磨掉了斗志,不住地在那里说着风凉话,然后又垂头丧气地靠在船栏边一言不发,千璇才不理会这些冷言风语,就见他手握一把鱼叉依在船头,扫视着平静的海面,可是海面上除了那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金光闪闪的海水外别无他物,千璇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或许那条大鱼已经因为筋疲力竭而放弃继续攻击船只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异样的光芒刺入千璇眼中,千璇看向那道光芒的光源,发现其正缓缓地跟在船附近移动,千璇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缘由,原来昨夜那柄鱼叉刺入这条鱼的身子后虽未置气于死地,但还是留在了它的身上,那个家伙的确潜入了水中,不过它只是漂浮在海面之下,并没有深潜进入海底,那光芒正是其身上的鱼叉反光所致,这邹韬船上的鱼叉都是掺了一部分银的成分打造而成,反光的效果比一般铁器要好,所以借此千璇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这条大鱼的位置,看起来它也是个死心眼,斗了一整晚还不肯善罢甘休,如今还跟在帆船的附近不肯离去。
这一次千璇不再手下留情,只见他看准时机,紧接着缓缓抬起拿住鱼叉的那一只手,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半圆弧,与此同时一把将鱼叉投掷出去,随后鱼叉入海,又过了一会儿,海面上漂起一片猩红,隐约能够闻到一股血腥味,看来这一次,这条大鱼恐怕是没有机会再来找他们这艘船的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