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赚翻了赚翻了。”梁白衣一边大笑一边摆弄桌上成堆的香囊,这些都是展留名的属下事后在街上收拢回来的,全都送到了展留名家里,上面都绣着平康坊花街上某位姑娘的名字,梁白衣一边笑一边挑挑拣拣,看到心仪的名字便揣进怀里。
“杜鹃,青杏儿,乌小蛮,香六娘,我的天,她都五十岁了啊,哈哈哈。”
“别笑了!”展留名通红着脸呵斥道。
梁白衣立马收敛,正色道:“看来不良帅大人此次决断刚正不阿,甚得民心啊。”
“其实说到底,根子都在我身上。”展留名神情反而有些颓丧,自责道:“我一直知道些他们私底下的事情,只是当时都是小打小闹,我也没有严加惩治,才酿成今日之祸。牛大之死,我有五成的责任。”
“你这样做,你的属下没有什么怨言吗?毕竟都在你手下,现在连死了都无处追索,难免兔死狐悲。”
“我刚刚跟他们说了,对我所作所为有异议的,可以尽管说出来。对不良人禁令不服气的,也可以随时离开。”
“走了几个?”
“三个。”提起这个,展留名又有几分无奈。
“不错了,你手下那一帮地痞,做这种帮闲的公职不就是为了钱,还真以为跟你干两年就能都像你一样为国为民了。”
“待会我要去看看牛大的家人,其实他在不良人里做的还不错,是个细心的人。如果不是他,我们就不会有当铺的消息,可能就不会找到南诏公主。”
“他就是上次当铺发现南诏首饰的那个?”梁白衣一皱眉,目光顿时有些深邃。
展留名点点头道:“是他。”
“这事儿,我怎么觉着有点蹊跷啊。不行,你带我去看看他的尸体。”
牛大的尸体,还没有抬回家中,暂时停在衙门的停尸房里。这里的停尸房前几日就连外面的院子里都摆满了尸体,如今也都处理了,只有牛大一具尸体,显得清冷空旷。月光照进来,将尸身眼耳口鼻流出的干涸血迹都映成了银色。
梁白衣就在一旁,绕着看了一圈,然后用手摸着牛大的头,仔仔细细的摸了半晌。一旁展留名道:“我查过了,确实是颅内出血。当时也有很多人在场围观,亲眼看着王安一拳打在牛大的太阳穴。”
梁白衣忽然双手抱住牛大的头,摇了摇,展留名看的一阵皱眉,问道:“你在干嘛?”
梁白衣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一种隔山打牛的劲力,打你一拳,可能你面上连青紫都不会有,五脏六腑就已经被震的稀烂了。”
展留名道:“暗劲,很多功夫练到极致都有这一层。”
梁白衣又问道:“你能做到吗?”
展留名摇了摇头,道:“我练的是刀法,对于暗劲的修炼没有拳掌功夫那么深。”
“我也不能。”梁白衣道:“那你说,王安一个屠户,就算力气再大,是怎么在他脸上没有一点伤痕的情况下,直接把他的脑子里面打的稀巴烂?你知道人的头骨有多硬吗。”说着,他用手托着牛大的下巴,右手用力一压,展留名眼见着牛大的天灵盖竟然被生生压下了两寸!
“唉,这可不是我力气大,我都没怎么发力,只是,他的头骨下面软了半截。”梁白衣抬起手,看着展留名道:“置他于死地的根本不是王安的一拳,而是有人,趁着他被王安打倒在地的时候,趁乱一掌将暗劲灌进他的天灵。或者是功力更深的人,甚至可以打了他一掌以后,让他毫无感觉,还可以正常说话走路,等到王安再给他脑袋来一拳,才会瞬间崩灭。”
“这······这种大宗师的修为,为什么要如此费力来杀害一个不良人?”展留名有些难以想象,瞳孔收缩,陷入沉吟。
“不知道,就像我们当初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武林高手去杀害吴四一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只不过,当时我们有时间慢慢去查,现在,我们没时间了。”
展留名罕见地在梁白衣脸上看出了一丝焦虑,自打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神情。
梁白衣就坐在那里,对着牛大面目可怖的尸体,几乎端坐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待他醒来,就已经是将要正午了。
“我想不到。”他摇摇头,很无奈的对展留名道:“我真的想不到,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样做。我只能猜到或许是什么人想让我们见到找到南诏公主,想借我们之手除掉杨国忠,可是那些人都没必要一定要通过我们,这不合理。”
展留名开解道:“或许牛大自己另有别的背景,我们没必要为莫须有的事情所困扰,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找李虫娘吗?”
“可是我,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总觉得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看似合理但实则牵强。”梁白衣又用力摇摇头,道:“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从后门出了京兆尹衙门,直奔城西西华观。西华观近年来在长安附近声名斐然,因为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免费放粥,已经坚持了近三年。长安百姓好面子,但凡家里有一口吃的也不会去领善粥,可是近年来,衣食无着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很多来领了口粮的百姓都不知道,西华观幕后的人,就是李虫娘。梁白衣对李虫娘了解的越多,对这个生在皇家的苦命女子就越是敬佩,她和南笙公主一样,都是出身帝王家,却能够对世间人怀着同样的善良悲悯。
尽管她们外表看上去完全不同,南笙公主娇俏玲珑,而李虫娘则是带着七分异域风情,身材高挑体态丰盈,琥珀色的眸子天生妩媚。尤其是当她端坐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很难想象她是一个自幼在父亲的漠视与母亲的埋怨中长大饱受委屈的十七岁少女,除了身着道袍和相貌更加美艳以外,她和东市酒肆里那些善良而热情的胡姬别无二致。
“这是南笙公主用来自证身份的国书,上面有南诏国玺。”西华观大殿的偏室里,梁白衣递上南笙拿给他证明身份的国书,对李虫娘说道:“情势所迫,南笙公主不能亲自来见公主,特地托我向公主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