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豫没提成王府,只认下了这义士。没提皇孙在哪只说查得隐约线索。没提变故何解、流言何来只表示这会儿要没出乱子可能已经寻得皇孙所在。
言辞恳切,怅然不甘。
不经意间,他又重提当日“使拨乱反正更为彻底”之言。
成豫先是强力表明立场,力劝崔光召接受自家出人供其调遣,助他后日行事。接着又邀崔光召之后继续,共同调查皇孙后续。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柳渭南也再叹天元旧事直指原朝实力明言崔光召纵然不凡,可对上原朝胜负未知,何况以一敌二。
最终,这便以柳渭南凭宗主之威下了定论。天元宗不会袖手,将借此事之机拉开行动序幕。
崔光召这一趟交代的结果,最后的最后就是他大受震动,承了柳渭南与成豫的情。到了后日会有崔光召、柳渭南、成氏高手、崔氏族人一同行动。
这一下,确实出乎意料,令崔光召颇为惊讶。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没生过向宗门求助的念头。
宗门何谓宗门,承道统、继武途的天下第一宗在先,授技艺、解困惑的亲近师门在后。在这一点上,崔光召的认知要比当年的闵行渊清晰。
朝廷与江湖几百年间互不相犯,作为江湖武林中执牛耳的存在,朝中诸事除非社稷倾颓、杨氏江山垂危,天元宗轻易不会淌进浑水、沾染纷争。诸多波涛暗涌,也只会在私下交汇。
这一次皇帝的杀局,崔光召心知肚明,重点之一便在先天的高低较量。拦得下原朝、廖开,事态就犹有转圜之机。
崔光召若然求助,同一辈或下一辈弟子,既担了天元名头,又徒增危险。而能与厂卫那二人交手的,除开闭关、游历、找不到人的尊长,唯有天元山上的云松师叔和如今身处京都的柳宗主。云松师叔鞭长莫及,身为天元长老又极为显眼,至于柳宗主,较之云松师叔就更为显眼了,他的一举一动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天元宗。
既如此,崔家人的事,崔家人来扛。
崔光召能在江湖中闯出诺大个名头,也不仅仅只是凭借武艺高绝。换做其他时候,要达成目标,要护住家人,能寻外援的他绝不会犹疑。只是这次事情危险之极,就崔家人中,他也只挑出几许好手。又何必再拖同门下水,累及天元宗立场,影响大局,令宗主为难。
可崔光召不曾想,柳宗主竟是亲自提起介入崔家事,且是他亲身上阵。他以天元宗已决意剑指原朝、对付皇帝为由,驳回了崔光召大局为重的推拒。他更是将俞家堡与先太子、小皇孙的前缘告知,将崔家事揽作了宗门事。
宗门事?这怎么会是宗门事?宗门事,就不会是宗主一人出动。成豫匆匆来时眼中现出的一闪而过的惊异,之后略有迟疑便与柳渭南快速接上的配合,瞧在崔光召眼里,让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种种说法,不过是宗主的临时起意。
天元宗是要剑指原朝,但不是现在。天元宗是要对付皇帝,但还没决意掺合进先太子一脉。
为天元计,为朝事计,为大局计,崔光召没多想,直接拒绝。
只是,二人其后你一言我一语,尽数利弊,崔光召咬咬牙,出于私念还是应下了。此番阻下皇帝恶行,之后树起旗帜,撕破脸皮,刀兵相向,也是破而后立。其应对不足之劣,崔光召心下激荡,自己必会拼了命补上。
得宗主师兄、友人兄长之忧、之信、之助,此间情义,崔光召只深深一拜,默默记下。
成、柳二人一番唱作俱佳,于崔光召是无处不契合、无处不戳心。他被这一激,当时便有些内息涌动。一回去,闭了小几个时辰关,竟是又有突破。
而能使得崔光召如计划行事,将算计当作施恩,全心敬服,其中关窍全在成豫。
成豫曾与柳渭南言,道:“崔光召其人,既有些偏执天真,同时又颇具心思,沉稳炼达,不便等闲视之。他威而有谋,定而不乱,不是这么好哄的。然他不识机微,策而不决,却是可下手的切入口。”
这便有了场上二人以立场绑定他、以恩情裹挟他、以义气打动他,让崔光召背负起宗门与兄弟为他不计危困、甘冒风险的责任。
他重责在身,又携怒而至,定会忘却生死,倾尽全力。且此事过后,若然后果惨烈,他后续反应也会更为锋锐。
柳渭南彼时惊惧于成豫心机,成豫却不以为意,只嬉笑坦承,柳渭南与崔光召同门师兄弟十余载,却不若他成豫有意结交不久。悠然间便镇住了柳渭南,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时间过得飞快,在众人各种心思的交织下,三日一晃就到。在前一个晚上,徐文蓁也按照同程知约定好的,走了一趟,给崔、顾二人转到了意思,送到了东西。
这一日。西山脚下,大坑边上。
东厂、锦衣卫、禁卫军,三方列队,严阵以待。山风呼呼,竹叶沙沙,衣抉飞舞,人声静默。其间气氛一片肃杀,颇有“西山鸟飞绝、附近人踪灭”之态。
领头的两位,各据一地端坐着,一人闭目养神,一人垂首抿茶。
原朝坐的地儿要离大坑远一些,程知作为东厂得力下属,此刻腰间挎着刀,单手扶鞘,眼观鼻鼻观心,就立在原朝身后。
呼呼呼,沙沙沙,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闭目养神的先有了动静。
廖开睁开眼,瞧了瞧日头,向着原朝方向探问,“原督主,这时辰差不多了,是否该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