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玉霖峰,两日过后,雨水更少。清清朗朗的天空,既没有晃眼闹腾的骄阳,也没有湿重沾鞋的泥土,清新的空气中传来与两日前无异的,药材晒足阳光后透出的气味。
一百二十人齐聚,尤其不是文试那样严肃场合,又全是些青春少年,话匣子一开就没完,比想象中更吵。
许仙仙从站立到队伍中的那一刻就皱着眉,一句话也没说过。卞识微倒不是没试过和别人打招呼,只是往往说不到一块去,大多人早在这几天里结成伙伴,他只能轻飘飘交换个姓名籍贯而已。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环境,只是微妙地发觉,许多人都不经意地打探着彼此的身份来历,最好问姓氏师从,有名的世家子从容自信,无名者则唯唯诺诺,有意回避。
他只能依靠和卞霞说话来缓解心情:“霞妹你紧张吗?”
许仙仙对这个称呼依然有些不习惯,但一百八十八个人吵是吵,一百八十九个人吵也不会吵太多。
她回答:“有点。”
卞识微惊奇道:“原来你也紧张呀,这下好了,我倒没那么紧张了。”
许仙仙不解:“为什么?”
“连你这么厉害都会紧张,那我紧张一下也不为过了。”卞识微语气真诚,让许仙仙不由得怀疑他是否从来没见过像样的修士。
“不用太紧张,这种场合,即使发生受伤,不会危及性命。”许仙仙安慰道。
卞识微的眼珠子立刻愣住,像被浆糊定在那儿似的,瞪得活像佛寺中的罗汉,可惜皮肤太白,没有那样的凶煞威猛,反倒像个……
许仙仙不往下想了,一会儿又听到卞识微幸灾乐祸,小声对她道:“霞妹,你看那姑娘,腿比我还抖呢。我看她一个朋友都没有,肯定紧张死了。”
许仙仙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他自以为很小的声音实际上周围大半人都能听见。
她顺着卞识微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孩,腿抖得像簸箕一样,怀里抱着一只橘色的大猫,此刻目光涣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猫毛,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紧张过头。”卞识微抖着小腿评价道。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仿佛刚从沉睡中苏醒的、来自兽类的呼吼,拖得长长的、从太阳初升的地方开始攀登,懒懒散散地上升着,由远及近,在最高点发出一声低吼。
像声哈欠,一半人想着。
像声兽吼,另一半人想着。
知道那道“不远”的声音彻底冲破屏障,从他们的脚底、头上、四面八方传来,铺天盖地地砸下时,所有人都感到不妙。
卞识微求救般看向许仙仙,许多人发出一声惊呼,尤其被吓坏的女孩,甚至有哭出声的,许多少年故作镇定,安慰着同伴,但脸色也并不好看。
有人低低地笑出声来:“真是什么也没见过,这样就吓住,趁早回家去。”
许仙仙本没有刻意去听,实在是那些尖锐的声音混在一声如暴雨将至又倏地安静下来的兽吼中,无疑像是有人用狼牙棒朝她识海中一个猛击。
她在这像被钟声震聋的世界中,一道极为冷静、讽刺而充满不屑的声音显得尤为特别。
特别是,这个声音……她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许仙仙并非是过目不忘的人,这样嚣张而非虚张、令人玩味的语气,她只想到一个人。
白柳儿在人群中的确十分显眼,尤其只在两三步外,许仙仙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不远处看见她。
作为少女,她的长相过分浓郁,像一朵吸足水分而未完全绽开,颜色却比朝霞还要艳丽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