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礼舍,关浮沉却显得轻松开朗了许多,一改往日沉默寡言,脸也带了许多笑意。
“不是师兄弟,你至少也该按往常的习惯,叫我一声大哥吧。”
费九关叹了口气,“关大哥。你如实告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梅前辈到底如何说的?你的伤,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关浮沉笑了笑,“此地既非久留之地,那咱们便速速过去,看看前方是何风景。我已无需再瞒你,这些事,路说与你听。”
费九关无奈,重新背起关浮沉,纵身越过瀑布,继续往前。这次关浮沉果不隐瞒,将自己伤势情况,梅子雨指点的解法一一向他坦言。
听得关浮沉已无药可救,只能暂缓三年伤势,费九关惊得差点从崖滚下来。他踉跄扶住,大声道:“既是如此,何不早言!关大哥,咱们今日便走。天下之大,必有能人异士。三山救不了,总还有别的办法!”
“诚如兄弟所言。或许还有更好的法子能治我的伤......”
关浮沉眼望仁舍之峰,迎着夕阳,雄峰只余一个漆黑的剪影。
“但就算有,我已无时间去寻了。眼前的路不是最好的,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况且我已拜入仁舍门下,应了三山之誓。大丈夫行事,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费九关无言以对。他心中明白,关浮沉所言都是实情,若换成他,多半也会选择这一线生机。他只觉胸中压了一块大石,让他喘不过气。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感令他几欲发狂。
盛怒之下他一拳砸在岩壁,岩壁顷刻崩裂,化作碎片层层剥落。
“常天庆!狗贼!我必杀之!”
关浮沉在他肩拍了拍,轻笑道:“还是给我留一些念想吧。”
“是。待关大哥你出关,自然能够收拾此贼。”
费九关低下头,悄悄搵去眼泪,强作笑容,
“咱们走,快些赶路,早些送你闭关,好教大哥早日功成。”
关浮沉没有再劝阻。任他背着自己,在夕阳下奔走。
他明白费九关只是想为自己做点事,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
二人星夜兼程,翻山越岭,终于在第二天的夜晚到达了仁舍峰下。
一路,关浮沉一反常态,与他谈天说地,细细讲述了自己幼时学艺的种种。费九关始终强颜欢笑,情绪低落,只默默的听,脚下却不见迟缓,不敢稍有拖延。
借着明月清辉,他们又向西行,走了莫约两个时辰。一片山壁突然横亘在前,挡住了去路,前方已无路可走。
费九关眯起眼睛打量,黑沉沉的山体仿佛与浓夜相连,如同铁幕遮蔽,望不到边缘。离地莫约十余丈高处,依稀可见一个影子附着在山壁。
他心中一动,缓缓后退,运足了气劲,猛地前冲。快逾奔马,踏壁直,落脚之处石屑纷飞。一直冲到黑影附近,这才看清那是一处凸起的高台。
他长啸一声,双足骤然发力,在石壁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整个人腾空而起,像是怪鸟掠空,跃至高台。
这片高台方圆也有数丈,显然是人工建成,正对着一个黑黝黝的裂缝。
裂缝竖直细长,像是被人用刀斩出的,仅能容人侧身进入。从外面探视,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与声音,仿佛是这山壁张开的巨口,准备将误入者吞噬。
裂缝旁边的岩壁有刀斧刻出的三个大字——
不见天。
“到了。”
费九关放下关浮沉,默默望着这三个字,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悲凉。
不见天。入此间者,如不功成,是否终生不能得见天日?
他忍不住道:“难道在礼舍便不能修行?一定要到这里?”
“这不像你。”
关浮沉也看到了那三个字,直言道,“小九。你我皆是男人,认定一件事,就需做得彻底。犹犹豫豫,心存侥幸,不是我辈作风。”
费九关默然,垂首道:“是我乱了方寸,关大哥教训的是。你我同行只能到此了。小弟愿见大哥出关的那天。”
“我此去生死关,非生即死,不知能否再见。临别之际,送你一件礼物。”
关浮沉解下短刀,他只带了这一柄刀,是他往日惯使的那种。刀拔出鞘,月光照在刃,反射出淡淡微芒。
费九关笑了笑,伸手去接。不料关浮沉蓦然后撤一步,让他接了个空。
刀还在关浮沉的手里,关浮沉则望着费九关,双眸幽深莫测,仿佛比月光还要透亮。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亮了,让费九关觉得,他的表情也有些诡异,像是想笑,可却没笑出来。在这幽静的山野里,几乎有些发渗。
关浮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平静道:
“小九,我把魔刀传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