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夫人抹泪回答:“周大人连夜派人将我们送出了城,住在在城西的一个小院子里。”
“钱呢。”张广陵赶忙问,“他答应我,只要我不攀咬他,他便会掏出一千两安置你们,你拿到钱了吗?”
他的夫人答道:“只给了一百两,他说以后每年给我们一百两,十年加起来就是一千两,十年后,咱们的儿女也长大成人了……”
“这狗官……”张广陵无奈叹息,然而他毫无办法,难道这个时候还去找周文宏理论一番吗。
他又问他夫人:“你去找过龙老爷吗?”
“别提他了。”他的夫人凄楚摇头,“我连他家门都进不去,直接被赶走了,那些人凶得很,我若是不走,他们便要打我。”
张广陵闻言不禁仰头长叹,忽然觉得周文宏起码还像个人,至于龙向峰,连人都不配做。
没过多久,有狱吏过来催促:“好了,时辰到了,周大人在外面催了,张典史,准备上路吧。”
一听此言,张广陵的家小们顿时卖力嚎哭起来。
就在张广陵妻儿老母的一片哭喊声中,几个狱吏将张广陵和其他的五个犯事捕快押出了牢房,带到大牢外,周文宏在外面等着,旁边放着囚车。
六个犯人被装入囚车,周文宏命陈捕头驱赶囚车,带着皂吏去前院候着,他去祭拜圣人,只要时辰一到,就出门游街。
卫轩刚巧这个时候进县衙,进来正好遇到陈捕头,陈捕头赶忙行礼:“卫大人,您来了?”
“嗯。”卫轩笑了笑,转头望向囚车里的张广陵。
张广陵也看到了卫轩,顿时双眼血红,怒声大吼,“卫轩,你这狗贼,你害我!我根本没有杀良冒功!你害我,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卫轩走到他囚车前,冷笑道:“或许你真的没有杀良冒功,但勾结山贼,荼毒百姓,好像也是死罪吧。”
张广陵闻言愣住了,瞪大双眼惊讶地望着卫轩,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周文宏告诉你的?”
卫轩挑眉道:“这很难猜吗,其实当我剿匪失败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我们内部出现了奸细,我分析出三种可能,其中有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将我的计划泄露给了山贼,那时候我认为这种可能太微乎其微,没想到啊……偏偏就是这个原因,这些年你欺上瞒下,与山贼还有龙向峰狼狈为奸,周文宏在上面捞大钱,你在下面捞小钱,若说周文宏是一个筛子,那你就是一个篦子,榨干百姓的最后一点心血,根本不给百姓一点活路,你不要怨天尤人,当你踏上那条路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张广陵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还能说什么呢,诚如卫轩所言,他第一次行差踏错的时候,心中格外惶恐,曾想象过自己会不会哪一天被推上刑场,只是他怀着侥幸心理,一路走来,越走越错,越发不可回头,终于来到了这万丈深渊前。
卫轩这时又道:“不仅是你,还有某些人也是如此,他总有一天会和今天的你一样,在囚车里和我说话,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你可以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也算是给自己的儿女积点殷德。”
张广陵不屑地斜了他一样,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不说也罢。”卫轩淡笑道,“不过你指望某些人替你照顾家小,怕是所托非人了。”
张广陵闻言一脸震惊地望向卫轩,他感觉卫轩实在有点妖孽,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看来被我说中了。”卫轩看到他惊讶的眼神,展颜一笑,笑得有点邪,只听他缓缓,道,“罢了,我也不逼你了,此时此刻,其实你所说的已经无法作为证词了,想要靠你攀咬,不太可能,不过我得提醒你,指望别人照顾你的家小,那是白指望。”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张广陵咬了咬牙,满面凄凉和绝望之色,道,“我就要死了……”
卫轩凑到他跟前,低声道:“我知道你要死了,我也不会逼你攀咬周文宏,不过,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前任县丞陆辰的死,是不是和周文宏有关。”
张广陵闻言双眸瞬间收缩,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果然所托非人,卫轩实在太可怕了,居然连这个事都知道,此事十分隐秘,周文宏做得十分隐蔽,可还是被卫轩发现了,倘若卫轩破开了这个案子,就算周文宏有再大的靠山也是死定了,谋杀朝廷官员,那可是非常大的罪。
张广陵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周文宏浑身劣迹斑斑,倒台恐怕是迟早的事,自己竟将家人交托于他……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终于看出来了,卫轩实在是不简单,绝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这样的人,很可怕,估计要不了多久周文宏就要步自己后尘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思飞转,很快就做了决定,低声答道:“此事我略知一二,我也确实留了个后手,你若是有能耐,找到我夫人丁氏,给她三千两安家费用,她会将我留下的一条线索给你。”
卫轩点了点头,退后两步,朝他拱手,道:“张典史,一路走好,恕不远送了。”说完便转身朝仪门走去。
望着卫轩离开的背影,张广陵心中思绪万千,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是对,但他已经那么做了,到了这一刻,他竟然有松一口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