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一边道着歉,一边蹲下来将那些作废的图纸重新装进纸篓里。
就在重新装篓的过程中,年清芷发现这些图纸全部都是在勾画无量佛的模样,只是似乎这图纸的主人对自己的画技十分不满意,画了一张又一张都丢弃在了纸篓里。
年清芷眸光一亮,突然了主意,她将废弃的图纸捧起来,“柳大师是否在苦恼无量佛的图纸?”
一名顶尖的刺绣大师要作出绝妙的作品,不仅需要绝佳的审美和精妙绣技,更需要的是精湛的画技,若是没有这精湛的画技就算拥有精妙绣技也无用。
柳如云虽是徒有数种绣法的大师级别人物,可这些年除了在提高自己的绣技水平,也一直在苦磨画技,这无量寿佛的绣品就是静安寺的主持拜托她做的。
静安寺是今年皇上下令专门为皇太后寿辰修建的佛教寺庙,如今还在休整阶段。
柳如云虽不贩卖、赠送绣品但却是虔诚的佛教徒,既是静安寺的主持拜托,她自是顾忌不得原则,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柳如云画静止的物件都是极具魅力,譬如那紫藤萝就像真得一般那么生机勃勃,可对活生生的人、动物之类的物件,她的画品总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就比如这画卷上的佛陀,她是越改越不满意,也因此一直在拖延绣品的呈交日期,眼见着下个月便是皇太后的寿辰,她竟是连图纸都未画好。
柳如云点点头,没抱希望地开口:“怎么,你有法子?”
年清芷试探地问道:“若是我能画出让柳大师满意的图稿,柳大师是否愿意用一绣品与我交换?”
柳如云有些意外,“你会画画?”
她见着年清芷点头,便绕到了桌案后,重新拿了纸从笔架上拿起笔递给了年清芷,“证明给我看。”
年清芷没有多加犹豫,直接便拿起了笔,四周环顾了下眸光落在了柳如云身上。
她也是发现了柳如云的瑕疵,那无量佛身上少了一份生机,那是柳如云如何努力也画不出来的。
年清芷仔细看了几眼柳如云,便开始动笔,她画的内容便是柳如云。
柳如云站在旁边看着,却是见年清芷下笔动作极快,没有丝毫地犹豫和凝滞,寥寥几笔便勾画出了人物的轮廓,柳如云看出那人正是自己。
她疑惑地看了眼年清芷,没想到一个小丫鬟竟然也有如此出色的画技。
年清芷没有让柳如云等太久,仅仅是一炷香过去画纸上赫然显现出柳如云的模样,未用一丝一毫的颜色,只用笔墨的浓重描绘出她的样子,却是惟妙惟肖就连她眼眸中的愁绪都表现了出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另一个柳如云走出来一般。
柳如云终究还是答应了年清芷的请求,用一幅图纸换一个绣品,只是那无量寿佛的模样要完全与静安寺里头无量寿佛的唐卡壁画一模一样。
年清芷以着柳如云的身份顺利进入正在修建的静安寺内,对着无量寿佛的唐卡壁画临摹。
彼时胤禛在宫中为太子的筹谋还在进行中,胤褆自觉得上次的计谋虽是没能彻底消灭太子,却是在适当时机打压了胤禩,如今最有可能夺嫡得便是自己,便越发的狂妄起来,私下里结党营私的动作更是活跃了些。
康熙将胤褆的动作皆是看在眼中,他一向最是讨厌儿子们背着他做结党营私之事,胤礽是这般、胤禩也是这般,如今胤礽和胤禩双双倒台,三足平衡的模式崩塌,只剩下胤褆一人。
康熙心头恼怒却是未声张,要重新立胤礽的念头却是不断从心底浮现。
胤禛瞧出康熙的心思,与胤祉不停上了奏折希望皇阿玛能够重立太子,虽是一次次被拨下来,但胤禛却是发现康熙从对自己愈加的和颜悦色了解出,自己此举分明是迎合了康熙的心思,便未停下上奏折。
终于在胤褆越加猖狂的动作下,胤祉按照胤禛当初的谋划开始行动了,用一封奏折告发了胤褆用魇术阵魇废太子之事,并且将胤褆私下里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来往的证据人证一一拿出。
康熙早便看不惯胤褆蓬勃无休止的野心,当即便下了令将蒙古喇嘛巴汉格隆抓了回来进行审问,那所谓的蒙古喇嘛巴汉格隆本就是胤禛安排进大阿哥府中的奸细,没被打几下便招出了胤褆用魇术阵魇废太子之事。
胤褆在百口莫辩的当下,康熙又顺着当初胤禛故意留下的线索查下去,发现当初那位看相师张明德是由胤褆介绍给胤禩的,再联系当日胤褆上的折子。
康熙当初是被胤禩结党营私的事给激怒了,当时未细想,现在联系上这么多的线索来看,分明是胤褆要借胤禩之手要杀胤礽,当即更是深觉胤褆的心思之可怕。
康熙大骂胤褆为“乱臣贼子”,当即放了胤禩,将胤褆夺了郡王爵,在府邸里圈禁起来。
自康熙惩治完胤褆当日,胤礽因为没了“魇术阵魇”,自然每晚睡得踏实,身体也慢慢恢复了健康。
这段时间康熙将胤礽放在身边调养生息,渐渐地又回忆起幼年亲自教授胤礽的记忆又瞧着胤礽事事恭顺的模样,康熙心头有意复立太子,只是先前所做皆都太过决绝,一时无法做出反悔之事,只能将胤礽继续送回咸安宫圈禁,准备再过些时日有了正确的契机再复立太子。
胤禩恢复了爵位,却是丝毫没有任何觉悟,私下里依旧结党营私的厉害。实际上他也嗅到了康熙想要复立太子的倾向,却是想抢先在此一步当上太子。
胤禛仍然表面上维持着中立,赢得了康熙的信赖甚至将静安寺修建之事也放心地交给了他来做。
胤禛深知康熙的想法,觉得皇太后寿辰便是复立太子的契机,这静安寺跑的次数便更多了起来。
胤禛与静安寺的主持释觉本身就是故友,就连清芷的碑也立于静安寺的山头,日日夜夜感受着佛光普照。
这日他刚从释觉的房间商议事情出来,由着小沙弥带路经过后山壁画时,遥遥地却是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似乎是为了符合与寺院的清修气质,年清芷未穿任何绫罗绸缎的衣服,只穿着青色布旗装,乌黑油亮的头发用青布条扎成麻花辫柔柔顺顺地贴在背后,她面前放着一张小桌子,白嫩纤细的指尖捏着毛笔正沾染着颜色画着什么的样子。
胤禛一时间愣神顿住了脚步,她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是感受到胤禛的诧异,小沙弥解释道:“四阿哥,这是柳如云大师的徒弟,我家主持请柳大师绣上一副无量寿佛的绣品,这徒弟便日日来临摹这壁上的唐卡壁画。”
彼时年清芷已经将这无量寿佛的唐卡壁画临摹完成,正将画卷起来放进卷轴里头,却是感受到头上阴影笼盖而来,她抬了头看去也是有些惊讶,“四阿哥,您怎么会在这里?”
“皇阿玛命我督建静安寺事宜,今日我前来与住持商议事情。”胤禛言简意赅地说道。
小沙弥左右望了望,“你们竟是认识?”
年清芷抿唇笑了下,将身份报了出来,“我既是柳大师的徒弟,也是四阿哥的侧福晋。”
小沙弥忙是揖手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小僧不知晓您竟然是四侧福晋,往日失了礼数实在是太不敬了。”
“小师傅既然入了佛门,与我等也就只有一种身份差别,便是出家师傅和施主的区别,又何必拘泥于这等俗世礼节。”年清芷细声细语地回答道。
听见年清芷这般回答,胤禛倒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虽是生在官宦之家心思却是如此透彻倒实属难得。
年清芷拿起画轴从桌案旁站起身,“四阿哥是怎么来的?”
“骑马。”胤禛看她这身打扮就看出她并不希望太多人知晓她的身份,恐怕也是瞒着府里的丫鬟来的,这儿陆地崎岖上山的道路还在修建中,马车并不好上山,想必她是走路上山。
他帮忙接过画轴,“我送你回去吧。”
她跟着胤禛准备往大门口走去,却是稍一迟疑又看了眼后头正在修整的大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这里倒还未参观,只一个劲地帮师父临摹壁画了。”
今日离开静安寺,往后没有什么事了便不会再来,本想着今日结束了上山头看看夕阳,没成想竟是撞见了胤禛。
“虽然修整好了我们要同皇祖母一道来上香,但彼时看也别有一番趣味。”胤禛转过身来,看着她眸中却是忍不住带了一丝柔意,“这儿还在修建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上山头去看。”
年清芷点点头刚准备跟着他走过去,头顶上猛然一个横木突然从高处滚落了下来,她闻声看去惊恐之余根本挪不开步去,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瘦削却见势地手臂将她的腰揽过。
胤禛身子虚弱地歪了歪,年清芷忙是伸手想扶住他,只是可惜力气太小,连同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看着他后颈的血不停地流,年清芷吓得连手都是颤着,她试图用手压住他的脖颈让那血不再留出来,可纵使压着那鲜血还是不停地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年清芷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般颤,吩咐着小沙弥前去叫人,又低头看向躺在她膝盖上的胤禛。
她眼圈红了起来,即使克制着声音还是忍不住发抖,“四、四、四阿哥,你……还好吗?”
胤禛虚弱地抬了下眼皮,血色朦胧在眼前,他看向手中拿的画轴,那画卷背面已经被他的血氤氲了一块又一块的血迹。
他勉强地扯起唇想说自己无碍,话到了口却是:“倒是让你白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