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外面?”
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这个男饶声音她一辈子都不敢忘。
门砰的一声便开了,伴着她手中的托盘连带着瓷碗碎落在地。
开门的人是个少年,少年的头发凌乱,像一条条肆意蔓延的野草。
他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中衣,涔涔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淌下来,鼻尖沁出来,胸膛渗出来,整个衣裳紧紧贴着身子,若隐若现着衣下的剔透玲珑。
少年有气无力地斜倚着门,好似有些醉了,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番,才没好气儿地轻哼一声,“原来是你呀。”
“三……三老板?!”
沉鱼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这个整日招摇过市的三老板。
可她却宁愿自己是个瞎子,是个聋子,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合欢,让她进来。”
屋子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语气平淡却令人凛然生畏,不敢不从。
合欢瞥了她一眼,扭头便进了屋子。
他不需要多什么,因为他不相信世上有人听到这个饶话还敢不遵从的,他不怕她跑了。
沉鱼心里清楚,她根本就跑不了,唯一活命的机会,也就是听话。
她踮着脚轻轻走进屋子,可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出来,不像是熏香又自带一股药草的味道,轻闻之沁人心脾,重闻之又飘飘欲仙,兴许在里面呆的久了,她都会忘记自己是谁。
床边的地板上,还侧卧着一个男人,白襟青冠,长衫半落,衣袂飘飘。
若三老板就像是那曹衣出水,他则定是那吴带当风,好一屋子的如花美眷。
他的面前放着一张画板,手中夹着两支长峰狼毫,口中衔着一支山兔紫毫,描朱涂墨,怡然自得其乐。
他的样子,显然是在作画,可这里又有什么好画的呢?
“你是?”
“沉鱼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日不见,就不记得我了?”拿笔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又往纸上寥寥添了几笔。
“我当然记得,你是长安城的鬼手画师,何几道。”
鬼手画师,一画一命。
他虽然名为长安城的第一画师,可画得最多的,不是山水,不是风物,却是春闺仕女图。
他笔下的仕女诸多传神,让人看了心向往之。
名师笔下出名人,每一个像沉鱼一样的清倌人,都会请他为自己画一张像,以求名声大噪。
可奇怪的是,绝大多数请他画过像的人,成名之后不出三月,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成也画师,败也画师,是谓鬼手画师。
虽然有这样的传言,可请他去作画的人却一比一多了起来。
像她们这样的人,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生来就只为了能赌一把,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死,而是无名。
赢就赚得金银满钵,输就永世不得翻身,再差也比赌之前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此时,她好像有点知道,那些女人是为什么消失的了。
“不,你不知道。”合欢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些轻慢地笑着,“画师只不过是兴趣,他可是咱们长安金刀门的二老板。”
长安城的人都认识苏与,因为他是当家人,都认识大老板,因为他德高望重,都认识三老板,因为他让志,可唯独这二老板,却是没几人知道的。
合欢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这个秘密告知于她,她听到后的确已是欲哭无泪。
她哪里想知道这些,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她知道,她已经必死无疑了。
沉鱼摇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脸上已是不出的惊恐,“我真是没法想象,你们三个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恶心饶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