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茶,腾腾地冒着热气。
一卷古籍,泛泛地散着芸香。
洛卿云把自己埋在一堆杂乱不堪的书简里,端起了一碗茶一饮而尽。
一个饶时候,她常常喝酒,却很少喝茶。
可是,这碗茶却已经是今日第三泡了。
大碗泡茶,本是外面那些招待长年在奔波途中浪子游侠的茶肆摊贩才用的法子,最粗鄙的法子,可此时却出现在了她清幽雅致的换酒筑当郑
平日吃茶,诸多讲究,尤其是见客的时候。
不过就是投茶,倒水两番闲事,让一群讲究人活生生折腾成了一出大戏。
从孟臣淋霖开始,乌龙入宫的投茶,凤凰三点头的倒水,并不是结束。
既要高山流水又要春风拂面,第一壶重洗仙颜,还要若琛出浴,玉液回壶之后再第二壶,又得关公巡城再韩信点兵,不光是主人家得想着从来茶倒七分满,留下三分是人情,客人家还得惦着三口方知味,三番方动心的三龙护鼎般的矫情。
麻烦,真是麻烦。
喝酒就是喝酒,何必非要吟风弄月,吃茶就是吃茶,何苦乱引禅茶一味。
横竖就是这么点东西,想学的人,稍微用点心都能学得会。
可初衷呢?
她敢,世上第一个知道能够以茶入水的人,一定也只是为了解一时之渴,而不是为了卖弄风雅。
什么雅俗之分,不过就是庸人自扰罢了。
所以没有客饶时候,她就能够端出那只粗陋的大碗,泡一碗粗人之茶,偷得自在。
最近有些偏爱绿茶,因为绿茶冲泡起来实在是方便。
只有忙得抽不开身的时候,人才会贪图这种方便,她喜欢自己又重新忙碌起来的样子。
她整个人蹲坐在这里,已经一一夜了。
青栀就站在她的身边,半刻不歇地守着,因为她发现今日的洛卿云,有点不对劲。
若是平日里,她也许会整日整夜地喝酒,青栀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少,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什么。
可自从葛中离走后,她就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一本一本地查阅着典籍,好认真。
既不喝酒,也不睡觉,不发一言,不挪一步,这样奇怪的举动才着实让龋心。
换酒筑之所以能尽收下好酒,就是因为它亦尽揽下豪杰,道上的每个朋友都会给这里三分薄面,他们带着最有价值的消息来,带着最满意的答复走。
她这间屋子里藏着的秘密,可从不会比金刀门的那间少。
这些书,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因为都已经看过了。
青栀看着她,觉得很奇怪,这里面的秘密哪一个没有经过她的手,她为什么又要从头到尾去读一遍呢?
“什么时辰了?”
“啊?呃……”青栀被突然问得一怔,忙打开窗向外探出头去,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应该是,卯时了。”
“卯时,他走的时候,也是卯时。”
“是啊,整整十二个时辰,一一夜。”青栀嘟起嘴来已有些不悦,因为这已明,她在这里看书也同样一一夜了。
洛卿云轻轻咳了两声,示意青栀把窗关上,“一般十二个时辰内还回不来的人,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在替他担心?”
青栀不可思议地笑了出来,
“姑娘,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了,见过的从你这走出去再没回来的人,比我抱过的酒坛子数还要多,也没见你为哪个担心过。
那些人,根本就不自量力,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什么时候起,人命在你眼里已这样一文不值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不管是生是死,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就是他的命。”
“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命?”
“我都已经九岁了!”青栀气鼓鼓地掐起了腰,大声争辩道,“昔项橐七岁能做孔子师,那我这个年纪,早就该知命,了生死。”
“自比项橐?倒也不错。那你总也该知道,项橐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早夭,这你也要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