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
马儿脖子上的铜铃叮铃当啷地响,听得出来这马儿跑得很快,恰如其分地融进闹市的喧嚣。
是什么样的马车,在接踵而至的闹市里还能飞驰起来,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是有身份的马车,三老板的马车。
许是马车的装饰太过招摇,或是三老板巡回的太过频繁,道路两边的摊贩早已认得了这辆马车,远远地看见,便远远地躲开。
三老板的马车里,当然坐的是三老板。
只不过这偌大一间足能盛下八饶车厢内,三老板却只蜷缩在其中一角,他要尽可能的躲对面的人远远的。
堂昭钰正躺在他的对面,他这一路风尘,不是骑马就是徒步,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车了。
这车厢内舒适的座椅,的确足够他伸展开四肢好好躺着,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看到三老板的样子,他又怎么舍得睡呢?
三老板看起来听话极了,上一次他这么听话,还是在换酒筑里,哑奴死的时候。
没想到才时隔不到一,又来了。
他以前觉得金刀门与饮风阁的不同,在于正统世家与闲野草莽的阶级之别。
可不论是大老板的运筹帷幄,还是二老板的厚黑之道,抑或是自己的诡诈奇袭,都不免太文气了些,面对渝州干脆利落的拳头,太要面子的人反而最没有面子可言。
他看着堂昭钰时,心里道不出的苦水。
而堂昭钰看着他时,心里却是不尽的痛快。
让一个桀骜不驯的人肯好好听话,有千万种法子,拳头无疑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他之所以选择这一种,是因为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没工夫陪他玩。
他之前已陪他玩得有些久了,他尊重主人家的规矩,而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客套在他的游戏面前根本毫无价值。
能达到目的的法子,总归是好法子,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走在去见大老板的路上。
市井八义,他又想到了那八个人,做吃的花样倒是还算新鲜,可把这手艺用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身上,就有些难登大雅之堂了。
所以他们,大概现在还躺在醉里长安的楼板上。
“是我脸上的油渍没擦干净么?”堂昭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在咂味着方才的鱁鮧,“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大老板?”
“那他呢?他为什么不见我?”堂昭钰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起来,他的拜帖是封给大老板的,他也只想见那一个人。
“不知道。”三老板往前拱了拱身子,坐的舒坦了些,“不只是我,也包括八义那些人,我们接到的命令都是不许动手。”
“他不让你动手,你却还是动手?”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三老板的眼中流出一丝不屑的神情,“他老了,怕事了,坐不了几了。”
“可被揍的却不是他,而是你。”
堂昭钰淡定的陈述着一个事实,惹人嫌的事实。
“那不过是八义那几个废物,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三老板恨恨地咬着牙,仿佛要把自己的牙给咬碎,“可你不要认为,仅凭八义那几个人,就能够代表得了金刀门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能。”
堂昭钰瞥了他一眼,却笑了,后面那一句你也不能,他却怎么都不太好意思得出口。
“大事的话,你自可以直接去找苏门主,事的话,找我也一样,我是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要找他?”
“我和他,还要叙叙旧。”
“叙旧?”三老板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神色,“渝州与长安应该足有二十年没打过交道了吧?”
“好像是。”
他仔细算了算,的确已有二十年没回来了。
“大老板的年纪只怕比你爹还要老上许多,你和他有什么旧好叙的?”
“那时你只怕还没有出生,了也听不懂吧。”
堂昭钰揶揄。
他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长安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