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的倾杯,该是已惹尘埃了罢。”
收剑回鞘,戾意稍收去三分。回身见她泪水涟涟又生几分不忍,欲再补一句宽慰二三,未料启口却转了话锋,竟还惯例似顺势只手翻找剑谱,丢于她稚小手中。语毕方忆那糕点为掌门所赠,稍有几许畏惧又遭己死死掩饰。
“练不完,不许吃饭。”
当时夜夜魇缠身,血溅平芜,目所止十里猖红,步所及殷色染衣襟,回首正见厉鬼獗獗神色,再细看几分眉宇并他几分相似,惊起冷汗浃衣。
“抱歉…令你失望了。”
缓吐气,手复执床沿,忽又可感温热稠血滞喉,将发未发,凝带清唾,引猛咳数声,腥丝融痰,迷蒙渐见浊唾乱缠青盂,嗅它又散恶气教人呕。
已至卯时,按惯当习晨课。
撑案起身欲扶门出,执剑抵地,趔趄数步竟绊身重伏下,其声振然。缓再屈臂使力,已动伤处,如受撕裂之刑,一再动弹不得,心下难屈,眸底微酸,眼中欲微潮复止。
“无尘…你当真是,当真是。”
气再滞心门处,以指抓褥床欲稍减痛楚,未料牵扯胸中,反增咽中血味,恨己如此无能,寸步难行。齿间便断然开合,狠吐四字,却听细弱断音飘散,缠病骨。
“一无是处。”
“又是一年冬,漫漫雪纷飞,待人悠悠去,再叹故人情。”
小时候哥哥最喜爱带自己去那荆棘丛那,因为附近有葡萄藤,不过是别人种的,所以哥哥每次都带自己小心翼翼的去,然后扯着我,飞快的跑,不然被别人发现了,免不了挨父亲一顿骂,不过有时候,跑的太快,绊倒了,所以身上总会有一两块疤,回到家父亲就会说上一两句,但还是和哥哥一起东编西扯,如果暴露就不好了。
知更鸟在枝头鸣叫,那年,父亲安排哥哥去外国留学,虽然对哥哥依依不舍,但是小时候年少,以为哥哥不会回来了,后来听家里的长妈妈说,哥哥只是出去学习而已,会回来看自己的。心里也不担心啦,不过还是黏着哥哥,不希望和他分开,我看到哥哥乘着一个没有我的大船远航了,扑在长妈妈怀里哭。
那一年,暴风雪肆虐,已经一年没有看到哥哥的模样,不知道他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送哥哥去留学,但是只知道,留学对哥哥有好处,是为哥哥的前途打算,自己也不好阻拦。后来寄回来了一封家书,是哥哥寄回来的,哥哥说一切都好,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终于石沉大海了。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月娘向东寻欢,眼尾一笔秋黄,淡抹朱妍不描唇画眉,只留着满衫斑驳银红印子。她身形似鹤马蹄上顛簸,先评雨夜剪烛废话多,再叹英雄难过美人多窝火总之,是古灵精怪,伶牙俐齿好口舌。池中红鲤向她过一行瘦金体,她便懒懒在五寸云轩信笺留行小字:“平生痴绝,烂烂风月。”也不多解释,只顾着往前走。
她迷糊的走走停停,拨开细腕缀着那些小玉饰,晴天太阳像风样吹皱了她的影子。她“只自丁宁各劝餐”,秉承“不近人情七分怯,只留三分独余生”。打东桥,跑西路,坐南船,游北河,臂弯揽着仓促的风声。偶尔闲下一盏茶的功夫,诵经拜佛,念着祈卷道:“无病欢乐,也愿天下有情底都似我者。”
檐外鸟雀听了乐,楼阁花草听了乐,她也跟着乐,有笑声无笑意,只是突兀的脆玲玲儿,似兜里揣把金簪子一样的响。
她寻得了什么?她走得去哪里?月缺月圆天晴天雨,她玲珑心肠:看的开想得透,只可惜是太透了。也许平生真如那行字般“平生痴绝,烂烂风月”,睫毛挑雨眼角湿红过一生。
年少时,他读苏轼的临江仙只觉得诗很好,但到底哪里好又说不上来,总觉得既然是文豪写出来的,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吧。老师常说读诗读的是心境,心境不到诗的味道也就差了那么点。那时听这话总是懵懵懂懂的,什么是心境?诗又为什么有味道?好在少年人的疑惑和烦恼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中午一顿饭的功夫,这些问题就被抛在了脑后,现在想想,如果那个时候就刨根问底弄明白的话,或许哲学的大门也就打开了。可惜,没有如果。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倒是从未想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到的,竟然会是少时没有读懂的诗篇,想来也算是不留遗憾了。灼烫的空气和艳丽的火舌在周围漂浮舞动,静静的坐在地上靠在床边等待着他们将身体包裹,大概这也算一叶孤舟从此逝去了吧,不过那片江海又在哪里呢?
不知道古时候的绝望厌弃和现在的绝望厌弃有什么不同,不过让自己消失的方式总归就那几样,应该还是相同的。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找个空无一人的地方静静消失,但总归又不甘心就这么让血肉腐烂,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白骨,孤零零的不知什么时候会让人发现,那未免太过寂寞。不如放把火,让身体和灵魂都在这场生命最后的烟火里纵情高歌,倒也不枉活过一场。
一切都已是虚妄,不必再想,不必再想。
火光中寂灭。
抬手遮住透过树荫悄悄覆在眼上的一抹阳光,风荡漾着旁边的粼粼波光,几声蝉鸣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便是这样的盛夏衬得心头越发的凉。
将别在耳上的白花放在手里把玩,脚尖触着地面偶尔轻轻一点使得摇椅重新晃动。旁边支起的小桌上放的是去年深秋和她一起酿的桂花酒,酿酒时便知道,这或许是见她的最后一面,她早已只能坐在轮椅上无法动弹,只是还记得每年都要酿酒的承诺,也只是不服老,又或许只是想再把年轻时走的路重新走一遍……不过,都不重要了。
犹记初见她时,不够明艳的五官,不够窈窕的身段,却都败给了她唇边轻带的笑意,亦败给了她抬手把发丝别在耳后时脸颊上的一许薄红。她是个好人,听着有些可笑,但确实如此,记忆中余下的时光里,再没有见过像她那样温柔和善良的姑娘。
这几年或喜欢或讨厌的人,都一个个葬在了时光里,人终究是敌不过死亡的召唤,早在参加了第一个葬礼的时候,便知道死亡倒计时已经开始了。也曾打趣笑骂,不管谁活着,其他人要在阴间留好了地儿等着人来,只是从未想过最后剩下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孤独大概是上天予以这人生的最后惩罚,但还是得多活几年,再看看曾经约定好的那些地方才能在见到其他人时,再和他们好好说说。启唇哼起最后的葬歌,那是我们都爱的小调,是第一支一起唱的小调,望它能送老友最后一程。
扶着椅子上被磨的发亮的扶手,慢慢站起身,走到存放着那人所有遗物的地方,抬手摘下那根为她而做的簪子,放到其中。
发丝散落,叹再无故人与我煮酒同歌。
转瞬,白发孑然此身。
转瞬,再无轻抚眉眼之人。
转瞬,泪落。
只剩一人。
她又送走了一个又一个老友,埋葬了一捧又一捧骨灰,舍不得舍不得,却还是只得抹抹泪儿,告诉他们放心去吧。
回来了就有什么看的了,是用用梅花上的雪水酿造的哦,埋在松树下,春夏秋冬四时变换。冬天嘛,赏梅花,喝梅酒,最惬意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