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离愁白日斜,
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四句吟罢,只觉心底眼底俱已干涸,颇有杜鹃泣血之感,便想若是自己身心俱死,不如就葬在这花树之下,作个花肥,倒也是个爽快的死法。
想到此处,一阵揪心之痛袭来,只觉风寒入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咳嗽了起来,然而咳嗽并不能止痛,他下意识的按住了心,弯下腰去。
正在此时,一只温柔而坚定的小手托住了他的胳膊,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生高才,树下一俯一仰,即可出口成颂,较之曹子建七步成诗不遑多让,又何必学那西子捧心,令夕阳失色呢!”
他听闻那声音如出谷黄莺婉转低吟,又如白云出岫飘逸出尘,待转头看时,只觉阳光闪耀漫天血红,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他只知道自己睡在床上,每日被人照顾,有人喂他喝水,有人喂他流食,也有人给他擦洗,他抬不起胳膊,也睁不开眼睛,只能任人摆布。他心里有时候清楚,有时候糊涂,只知昏头昏脑的吃了睡睡了吃,浑不知身处何世。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以为自己是不是死了,后来慢慢的明白,大约是没有全死,只是半死不活,被人在调理救助,心底不由得苦笑,心想自己这样,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在世界上也没什么牵挂,还不如那日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也用不着拖累别人。现在这样,需要别人照顾,以后还不知道如何报答。
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虽然身不能动眼不能睁口不能言,鼻子却没有失去功能,心里也是越来越明白。每日来照顾他的,不止一个人,因为每个人的味道都不同。但是有一个味道,与别人不同,每次那个味道一来,他就特别的开心,只是那个味道来的并不如何勤快,令他暗生烦恼。
每次那个味道一来,都会仔细询问他的状况,可惜照顾的人只知遵照医生的嘱咐按部就班喂汤喂水擦身换衣,对其他的情况就不甚了了,说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医生说情况稳定,没有恶化,也没有越来越好。
那个味道听得此言,声音便免不了有些郁郁,也不能跟下人多言,只道遵医嘱好生照应,别无他话。
那个味道每次来看他时话都不多,他却是极为珍惜,每日里一清醒过来,就是盼着她来看他,一闻到她的味道听到她的声音就欣喜莫名。
可惜的是,他既不能睁眼看看她的样子,也不能开口跟她说话。
不过,他早已知道她是谁。
她就是他树下吟诗病倒之前托住自己胳膊那人。
虽然只是一语之缘,却令他痴迷至今。
她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她何时来看他,已经成了他最大的期待。
她的声音如此好听,味道如此好闻,可惜的是自己未曾得见真容就晕了过去,然后就大病至今,而自己病了这么久,连眼睛都睁不开,话都说不了,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行动能力。如果自己自此一病不起就此挂了,简直是死的不明不白窝囊之至,那还不如当日就死于树下。那日夕阳漫天,残阳如血,自己吟诗作罢,就此死去,颇有竹林古风,说起来也是一桩妙事,说不定还能成为传奇,也可以给她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哪里像现在这样,死不死活不活,像具僵尸一般,还给世人添乱,真是倒霉透顶。更令他难受的,若是就此死去,临终都没能看上她一眼,连她的样子都没见过,岂不是冤枉之至。
想到此处,心里一阵躁乱凄凉,不由得长叹一声。
然后只听有人喊道:“哎呀,先生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