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牙里的毒液极难配制,离了大巴山,难有毒源,田阙上次还是在秦岭栈道堵截天子时,舍得拿出来一用。
细针毒少,又是自口而入,而非见血,否则太白宫的药未必能抗住。
江粼月凝神琢磨,亢宿使者又道:“世子和皇子,也有了些眉目,十有是贞婴门所为!”
江粼月打断思绪,“你说什么?贞婴门早已逃至金越,难道他们回来了?”
亢宿使者搓拳,“十三门这些年七零碎,变得十分隐秘,千头万绪,不易追踪,这次应该是黎春萼亲自出马,他混进宫中,时男时女,一会儿是内侍,一会儿是宫娥,善哄善骗,伺机接近皇子世子,得手后,走了马四福当年在西京城下挖的地道,出了皇城,石沉大海。兄弟们查来追去,还是没有摸出两个娃娃的下落。”
贞婴门擅拐幼童,可就算黎春萼本领再大,入宫劫人也不易得手,能召动黎春萼又熟悉皇城布局和暗道的,只有田阙。
亢宿使者切齿道:“掳走双子几乎置凛王于死地,被咱们所布的假鹰劫搅和,酒壶投毒,又有太白宫的药防护,这几波暗战之后,两边心知肚明。现在进凛王府、御史台狱的每样器物饮食,我都让人三查五验,可就算一直防着,也难免百密一疏。寨首,咱们对玄武君早就仁至义尽,他若作起狠来,祸患无穷,为何不”
江粼月沉眉摇头,“李烮选择以退为进,几乎被毒去半条命,不只是为了让对手松懈一时,而是有长谋远虑,他留着田阙,必有缘故,咱们先别轻举妄动。”
他担心的不止田阙,黎春萼被林琛刺瞎一目,老桃子和喇蛄四曾在西湖边上商议,要将林雪崚一千两卖给黎春萼,贞婴门主回到中原,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瞎眼毁容的旧账。
江粼月捏紧锁腕铁链,抻得哗楞一响。
上次林雪崚出秦岭入高原,他替她看家,守着衢园和师父,这次她从江南奔灵州,他又替她守着李烮,这女人,只顾东征西杀,不知道他最想守着的,只是她一个吗。
进入三月之后,灵州城外的黄河河面出现蜂窝般的纹路。
冰层依然结实,但颜色已非匀白,而是一团团的白斑,从城楼俯瞰,宛如漂着无数发光的云絮。
这是温遥期盼已久的开河征兆,可他愁容未散,一人闷在城楼内,瞪眼盯着面前的沙盘。
沙盘上的灵州枕依黄河,隔河面对沙漠和贺兰山南麓丘陵。几天前,探骑在沙漠深处发现晢晔大军主力,没想到一日风沙之后,再也找不到这批人马的踪迹,就象从没出现过。
月鹘人猛马快,极能吃苦,这样的沙漠劲旅,可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只有从前的凛军可以匹敌。
温遥令灵州周边各个戍城堡寨严加防范,彼此呼应,巡警布哨,急情以烽火狼烟为讯。
各寨打探的消息汇集一处,越发令人困惑,晢晔主力大军的方位忽南忽北,忽东忽西,真假难辨。
温遥从军多年,从未有过这般头皮麻栗的感觉。对手明明已经到了眼前,杀气弥漫,可自己就是摸不清他们的行踪,象一个等待刺客的瞎子。
虞坡在玉门关被剥成血鹰,对人心震吓极深。各城严守静待,没有慌乱,只是到处散布着难以言述的恐惧。
三月初十,灵州被一场奇怪的大雾笼罩,五十步外不可见物。
温遥令人在壕沟外增设铃架,以防偷袭。既要倚仗听觉,守军必须噤声,连城头的旗帜都被捆卷起来。
温遥巡视城楼,古老的重镇一片肃杀死寂,耳中只有遥远的风沙、士兵的呼吸和黄河开河前的阵阵裂冰声。
一片暗淡的灰茫中,似有飘渺的乐音,半真半幻,温遥竖耳凝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
大雾整整凝聚两日,才渐渐散淡。隔日傍晚,一串马蹄急响打破了灵州的死静。
哨探来不及勒稳,从马上窜跌下来,“防御使,丰安军全军覆没,方圆五里血尸遍野,无人幸存!”
温遥还没反应过来,又是接二连三的急报。
“防御使!灵武、怀远二城皆破,城中屯粮搬空,军民老幼全部屠尽!”
“防御使,云皋寨四门大开,守军自相残杀而死,寨中军马、箭器、粮谷席卷一空!”
温遥耳如鸣钟,惊得站立不稳。
丰安军驻守在黄河西岸外一百十里的大漠中,兵千,战马一千三。灵武、怀远皆在东岸,地处灵州之北,双城统军各万。云皋寨在灵州西南,昨日冒雾来信,并无异样。
一夕之间,遍地开花,没有烽火急报,没有惊天厮杀,一切悄无声息,如同妖术魔咒。
想要两日内大破这么多方位不同的城寨,并且屠城血洗,没有几支十万以上的军队,如何做到?
而他仍象睁眼瞎一样,找不到敌军的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