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呆呆地注视着古德姆,片刻之后他猛然扭头看向贝纳德,用的力度如此之猛,以至于让人担心他会扭断自己的脖子,但显然前恶棍的脖子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坚韧——他伸手揉了揉脖颈,然后咽了口唾沫,看着沙弥扬人细声细气敬畏地开口:“大人,也许我能认为这半身人没骗我么?”
贝纳德看了一眼法师——前恶棍注意到了这一点,缩了缩脖子——然后脸色平静地朝着前恶棍微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在十年前的冷风城,我曾经见过几个沙弥扬人。”比利满足地叹了口气,他向后缩了缩,试图让自己有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虽然冷硬的石壁立刻告诉他这样的想法和努力都是徒劳。前恶棍叹了口气,塌下肩膀,尽量让自己更靠近火焰,他眯起眼睛,露出属于回忆的悠然的表情,撅起嘴巴,满足地叹了口气:“那时我是个穷小子,”他说,“哪怕金手指也比那时候的我更招人喜欢,可人总得生活呐。”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大声地抽了抽鼻子,“真是威风极了,”他目光迷离,似乎穿越了厚重的泛黄时光,重新看到了背着大弓,腰佩直刀的沙弥扬人,“我就在城门附近突然见到了他们,噢,四肢修长,步伐轻盈,面貌秀美——当时我实在太年轻了,竟然以为看到了精灵。”
“这并不奇怪。”半身人突然插话进来,他抱着膝盖,脸庞被火焰映得发红,笑嘻嘻地开口说:“很多人认为沙弥扬人和精灵太过相似,甚至有人认为他们拥有共同的先祖——萨苏斯保佑,我可遇见过这种傻瓜,”他喋喋不休地抱怨,“就因为一个无知得可怕的笨蛋,险些毁了我一笔重要的生意!噢!萨苏斯保佑!”
前恶棍设法让话题转了回来,他毫不理睬商人,依旧沉浸在回忆当中:“让我继续往下说罢。”他的语调快活了些,“那时的我还是个傻小子呢!竟然就这样冲他们嚷嚷:‘嘿,你们是精灵么?’”
这下就连法师都朝他看过来——夏仲被沙弥扬人仔细地安置在一个距离篝火最合适的距离,既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他感到冰冷潮湿的水汽从衣袍上渐渐消失,干燥温暖的触感重新出现。睡神用权杖一下又一下地敲打法师的眼皮,现实的一切都在逐渐远离,不管是黑暗的地底洞穴,还有围坐在篝火边的人,直到比利的话惊醒了他——“于是他们停下脚步,为首的男人回答我,‘不,我们是沙弥扬。’”
“那时的我天真得就像麋鹿的小崽子,”比利用带着某种遗憾的声音说道:“不过或许这也是那沙弥扬男人愿意搭理我的原因?”他耸耸肩,盯着篝火的视线中流露出怀念,“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那双眼睛,冷得吓人,却并不让人感到恐惧,和那些耀武扬威的骑士们完全不同。”
冰冷潮湿的地底洞穴中魔法火焰无声地燃烧。人们的呼吸夹杂在一起,那些过去的回忆似乎也因此而染上了温暖的气息。但这样静谧的气氛并未能维持太长时间,半身商人不合时宜地嘟囔:“那可真是好事儿——我是说你遇上了沙弥扬,可哪怕咱们现在就有一个沙弥扬,但也没法子让咱们几个倒霉鬼回到光明的地面上去。”
前恶棍惊奇地看向半身人,“我得说,”他露出一副公正的神气,“你真是聪明极了。”比利真诚地赞美临时的同伴,那副凶恶的样貌居然毫不违和——不过安赫德在上,恐怕里头连半安卡拉的真诚也没舍得掺上。
沙弥扬人极其罕见地站在了商人这边,通常她只会对古德姆的话大加嘲讽,但也许是女战士突然想起来半身人的种种好处——能够肯定的是非常不多,但确实存在——“哪怕那是甜蜜的奉承,”贝纳德冲着比利冷淡地开口,“但我得说,和这半身人的话没什么不同——它们都不能让我们离开这该死的洞穴。”
前恶棍和商人立刻闭上了嘴巴。半身人试图再多说些什么,但他张了张嘴之后,还是识趣地选择了安静——沙弥扬人的脸上就像挂上了一层厚实的冰霜,而她灰色的眼睛里则酝酿着暴风雪的前奏,毫不遮掩地表示:你们大可以随便开口,但之后我却不吝于用任何方法获得平静。
“这是一个好机会。”打破沉默的却不是三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女战士立刻回头,发现原本以为已经陷入昏睡的法师无力地靠着石壁,脸色恹恹地开口:“国王之剑,我是说卡列扬的存在从未被人真正发现过。当然,很多文献都有他们的记载,但从未有人发现遗迹。神话纪晚期卡列扬就彻底消失了踪影,就好像他们在历史上从未存在过。”
夏仲深吸口气,尽管这个动作仍旧给尚未痊愈的胸骨带来阵阵隐痛,但和之前比起来无疑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他将毛毯向上提了提——刚才沙弥扬人为他搭上的——法师原本灰败的脸色在火焰的映照下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他抿了抿嘴唇,在其他三个人茫然的表情里继续说:“根据某些古老的羊皮卷的描述,卡列扬是人王最忠诚的军队,他们跟随在人王左右,为人王开疆拓土,直到某一天灾难降临,这支军队跟随人王踏上了奥斯法的车架。”
“听上去就像拙劣的睡前故事。”半身人评价道,他叉开两条短腿坐在篝火之前,不以为然地评价道:“法师们总是沉迷于太过古老的传说。”商人大声地抽了抽鼻子,在法师向他看过来的时候换上了甜蜜的表情,“亲爱的奥玛斯,比起在黑暗危险的地底寻找一个陌生的遗迹,我认为我们有更好的选择——比如回到光明的地面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