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我是说,夏仲,贝纳德,古德姆和前恶棍头子比利,他们的逃命之旅还在继续,地下通道的崩毁似乎暂时停了下来,之前可怕的景象就像是几个人最为荒谬的错觉,但他们知道这并不是——脏污的面孔和衣袍,还有只能靠沙弥扬人的搀扶才能站稳的法师都告诉他们,这恐怖的一切,全都是现实的一部分。
那些震耳欲聋的轰鸣正在逐渐远去,半身人下意识不去思考地面上会发生什么,他努力将思考的焦点集中在目前的状况上:比如他们究竟是否要像沙弥扬人说的那样炸出一个出口;比如法师是否真的没有大碍;比如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
商人忽然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恶棍头子险些一头撞上他,在比利抗议之前半身人幽幽地开口:“我刚才想到一个问题。”
“嗯哼?”
“为什么我们之前要逃跑?”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进入这个隐秘的通道后一系列倒霉透顶的糟糕事儿:他们发现了一条巨大的,变异的,叫特马,卡尔什么的巨蛇,然后险些成为这条巨大的冷血动物的加餐;接下来是疯狂的逃命,而唯一的法师险些被砸成白痴。
“不论是贝纳德女士,还是奥玛斯,”半身人絮絮叨叨,简直要为自己的遭遇好好痛哭一场:“我们其实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轻松离开。”半身人怨念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袍子——他忍不住抱怨道:“那些家伙虽然愚蠢,但却并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白痴,我是说,他们服从力量,并且也深知力量的用处。”
“那我将不得不同意那位先生的建议,必须离开波尔加斯前往熔岩之城。”法师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正无比期待这件事儿发生,”夏仲停顿了一下,他用低沉的,近乎咕哝的声音继续说道:“虽然这正是那个精明的老家伙愿意看到的,而我也绝不相信那个荒谬的请求仅仅是一个被扫地出门的贵族子弟学者提出的那样简单。”
半身人在法师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撇撇嘴:“好吧,”商人叹了口气,他忧伤地环视周围,但四周除了一片昏暗之外什么都没有,“现在让我们忘了那个问题,正视一下现实吧——我们究竟该怎么出去?”
恶棍头子迟疑了一会儿,“也许我能提供一个方法?”他舔了舔肥大的嘴唇,现在比利可全心全意地站在了法师这边的——哪怕是暂时的,这个为维弗里老爷服务的前恶棍头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往西走,”他做了个手势,胡乱比划了一下方向:“我没记错的话,那儿有盗贼工会,”比利有些不太自然地扭了扭脖子,“我是说,那儿有下水道。”
“显而易见,那是一条不欢迎太多人知道存在的,‘下水道’。”半身人幸灾乐祸的神色完全不加掩饰——他杏仁状的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里头狡黠的笑意让人看了暴躁,堆积在颧骨之上的颊肉圆嘟嘟的,甚至比最天真的孩子更可爱,当然,现在看上去,尤其是恶棍头子的眼里,显得尤为可恶。
“那条变异的特马卡尔巨蛇也在西边。”沙弥扬人冷静地说,她的双手交叉抓着手肘,抱在胸前,“如果我们要选择那条路,就必须想办法解决掉那条该死的蛇。”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夏仲终于觉得头不再疼得能让他忍不住大喊大叫,他以微弱的声音提醒道:“我可不相信这么夸张的动静,”法师难得不顾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地面上毫无动静。”
“但至少现在没人来。”半身人提醒道。
“那只能说明事情更糟糕,而非相反。”法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丝丝后悔迅速闪过:也许他不应该顾忌太多,根本不应该轻易进入一个陌生的,危险的地方。他不由得开始怀疑,是否是这段时日以来的平静消磨了他的警惕和怀疑,让那些无益的自负像雨后的杂草一样生长得肆无忌惮?
“好吧,现在我们得快点做出决定。”贝纳德提醒几个人,“我已经听到一些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儿的声音,也许在下一个卡尔我们就会发现再也走不了啦!”
“好吧。”法师深吸口气,他命令自己站起来,“我们走盗贼工会的那条路——”他银色的,仿佛金属一般色泽的瞳孔盯着恶棍头子,“你负责带路——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当离开这里之后,我会考虑向你提供合理的报酬,当然,如果出了什么差错——”
法师将最后的几个字眼咬得很重,同时含义深刻地深深地看了恶棍头子一眼,其中所蕴含的丰富含义让比利不敢想得太多。
他们迅速向那条传说中的逃生道路前进,开始并不容易,坍塌造成的道路阻塞到处都是,而这里也并不是空旷的空地,而是并不太宽的地下通道,因此法师不得不利用各种法术开辟道路:化石为泥,穿墙术,架桥术,或者是更加诡异和神秘的法术。
“真是大开眼界。”比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被召唤来的异界生物轻松地打开被落石堵住的道路,他甚至忍不住想要亲自去掂量一下那块石头的重量。
法师没有理会他。为了让沙弥扬人保持体力,也为了不让自己拖后腿,夏仲为自己召唤了一个隐形仆役,他可以利用那个没有形体的仆人做很多事——比如比所有人都走得快。
他们的动作很快,只用了不到十卡尔的时间就重新回到发现巨蛇之前的地方,那里现在看起来一团糟:落石和砂砾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好吧。我就知道。”法师耸耸肩——说实在的,他也并没有期待这里还想一个会客厅那样干净,整洁并且充满阳光——噢,阳光,不过夏仲倒是从来没想过还会有这种好事儿。
通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维弗里的顾问法师艾伦尼尔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一大蓬灰土,它们在法师的长袍前散开,却终究没有沾染那条黑色长袍哪怕一个袍角。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气急败坏的城卫军正在咆哮,唾沫横飞险些飞溅到对面的中年人的脸上——艾伦尼尔发现他是维弗里的会计之一,记得他叫艾登·加亚拉,偶尔也会让他处理一些维弗里不方便出面的事儿——比如现在这种。
加亚拉的脸色看上去介于难看与非常难看之间。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将过于丰富的负面情绪化作语言从嘴里吐露出来。“大人,”加亚拉冷静地向军官行了一个礼,“这只是一个不幸的的意外而已。”
“意外!?”军官愤怒地指着已经塌陷下去的地面——那里现在有一个大坑,“莫名其妙的塌方!并且发生在冷风城中!?要知道哪怕是城里的一个马棚,经历的时光也是不可想象的!”
“不在计划之中的事儿我们当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加亚拉露出一个虚伪的,哪怕用客气形容也过于虚假的笑容,向军官建议道:“也许您可以将这儿看作是一个管理不善的建筑施工工地——当然,这只是我的小小的建议而已。”
然后加亚拉面不改色的地将一小包东西塞在了这个军官的手中,清脆的金属碰击声悄悄昭告了自己的身份。军官的脸色稍缓,但仍旧坚持要留在原地。
“我总得亲眼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军官盯着那个巨大的破口,然后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然后,在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能够让轻松的东西——因此,我打算让几个人下午看看——噢,别多心,这只是惯例而已。”
顾问法师没有继续听下去,在他眼前,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小心意义地滑下坍塌面,然后几个人合作一起将那些碍事的石头搬开,一个从未在冷风城有过记载的入口出现在人们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