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昇抚着下巴,仔细思索了片刻。
“不难啊……”他摇了摇头,便看见汀儿抬起头来,眼睛晶亮的看着他,汀儿较才来雪域那时的沉稳与内敛,要活泼了许多,更加是她以前的模样了,尧昇有些欣慰。
“我渡给你几千年修为就是了,届时你好好修炼将其炼化,承道天雷也不过小事一桩罢。”尧昇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天界并非没有这样的例子,南海有位渡鸯仙君,本体便是只鸳鸯,修炼成仙之时承了不幸逝去的伴侣的修为,一举成仙,后左右寻找复活伴侣的方法却始终碰壁,于是请愿主动去看守荒无人烟的贫瘠之地南海。
修为上升的飞快,自始至终却一直独身,算得上十分专情的了。
汀儿原先以为是什么修炼的法子,听他这样一说,眼中的期许便落了下来,她立马便摇了摇头,“这个不大妥当,还有其他的吗?”
尧昇挑眉,“怎么,急着飞升成仙?做只小妖不挺好的,不用被繁琐的规矩束缚。”他似乎有些意外,他历来觉得做妖便是逍遥自在的,不过勿论如何看,做妖的都想成仙,做仙的又羡慕做妖的自在,不过尔尔。
汀儿脊背一僵,站起身来,有些不自在的、掩饰的伸了个懒腰,尽量让语气也显得随意平和,“没有,我就是随意问问。”
尧昇若有所思,他也站起身来,将袍子上沾染上的枯叶与尘灰拍打干净,然后朝着汀儿走去,习惯性的在她头顶揉了两把,在汀儿愤愤反抗时及时的躲开一步,抱手轻道:“做妖做仙都甚好,在我这里,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是汀儿。”
做妖做仙的汀儿,即使做人做鬼或者做什么精魄,只要是汀儿便好。
依旧是俊朗的、熟悉的面容,那双清亮含笑、玩世不恭的眸子在斑驳的树影里若隐若现,像是十分认真,又像是不过一句玩笑,却还是让汀儿红了脸颊,就连眼眶都弥漫上淡淡的红润。
“哪儿那么多话说……”汀儿揉了揉眼睛,将那泛上鼻腔的水汽尽数揉了去,说话的声音亦变得闷闷的:“都说来取什么重要物件,不要耽误了正事。”
尧昇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了声“是”,然后便迈步到她身旁,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膀往前,汀儿并未反抗,任由他轻搂着,往密林深处走去。
……
尧昇此次要取的重要物什,乃是一条修炼数千年方才成型的,这六界中都不大常见的寒蛇内丹。汀儿倏忽间便想到了涪陵山下被他讨伐的那只为非作歹的虎妖。
那亦是初见,她拾到了他打斗中落下的令牌。若不是师父派她随时盯着虎妖的动静,才得已目睹了尧昇单方面屠杀虎妖的全过程,又无意间看到那在阳光下的草丛中闪闪发光的东西,大抵也不会有那一次初见了罢。
如此说来,反而还要谢过那头凶巴巴的虎妖了。
还未待她出口问,尧昇便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那次于涪陵的确只是为了取那虎妖的内丹,”他携着汀儿,轻飘飘的、悄无声息的腾身而起,落在附近林木中最高的那一棵树端,稳稳立着。
“解释。”尧昇的声音与平常相比听不出什么区别,但汀儿还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合理。”
“我……”汀儿酝酿了片刻。欺骗尧昇是再愚钝不过的决定,况且她也没想过要骗他,于是她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被尧昇禁锢在怀里,没有挣脱,软绵绵的,毫无攻击力蜷缩着的一小团。
“他似乎是我认识的一位故友,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你挖心掏肝!”汀儿想到那冰蓝的眼睛和神似阿白的那大黑蛇刹那间绝望的眼神,甚至想到了现在在涪陵山下混吃骗喝的虎妖,突然间来了底气,终于睁开眼睛,凶巴巴的盯着离她不过咫尺的尧昇看。
尧昇没想到会被她突然瞪圆了的眼睛凶巴巴的望着,默了刹那,亦迎着她的目光望了她片刻。
汀儿原本酝酿出几分的情绪与嚣张气焰瞬间便被尧昇那不明所以的晦暗眼神压了下去,她不经意间瑟缩了一下。
尧昇终于放开了她,汀儿往后退了一步,在柔软青绿的草皮站稳了脚步,抬起头怯怯的看着尧昇。
她做了错事,便要承认错误。在涪陵时,她便最爱和姑姑撒娇,每每做错了事,便用这样瑟缩着的怯懦眼神看着姑姑,又是双水灵灵的琥珀色眼睛,姑姑便再舍不得下手打她。
许是习惯了,如今她下意识地,便又用这样的眼神看尧昇。
尧昇愣了刹那。
“你都不能确定他就是你旧日好友?”他沉了口气,轻声问她。对面的汀儿还是汪了水的琥珀色眼睛,眨巴着紧随着他流转。
汀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可万一他就是呢?”汀儿声如蚊讷,又怯怯的抬头瞟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头,小声的辩解着。
尧昇抚额,失笑出声。“走吧。”尧昇转身,踏着柔软的草地,阔步朝前,“回了。”
无功而返便是如此。
“对不起。”尧昇未黑脸,亦未责骂她半句,汀儿反而有些愧疚了,亦步亦趋的紧紧跟在他身后,“还有其他蛇可以捕么?或者用什么仙草替代了去……”
尧昇不语,步伐不徐不疾,却未曾回头。
汀儿刹时有些低落,她垂着脑袋,轻声道:“那或者你下次再来捕,别告诉我就是了……”
尧昇骤然顿住脚步。
汀儿反应不及,径直撞在他宽阔硬朗的脊背上,脑门生疼,她低头捂着。眼前是尧昇映在草地上的影子。他转回了身,依旧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汀儿有些不敢抬头。
“无甚大事。”尧昇说:“还未找到他,不过是一棵金丹,不赶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