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图现(一)
虽届隆冬,但关中各地不似往年寒冷,多地竟冰雪消融,枯树新芽,荒草吐绿,众人均觉怪异。及至张桥镇,已是嘉靖三十四年腊月初十晌午。众人下马,走进一间食肆充饥。用饭之际,春竹已打听到那八公寺建于张桥镇以北十里的八公塬上。春竹心有所寄,无意驻留,稍事休息后,即命众人登程,往八公塬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八公塬乃黄土高原上的一片狭长的田地,土地肥沃,适合耕种,东西长约二十余里,东至张桥渡口,西至刘集镇。南北宽约五里,南至华阳赵村,北至卤阳湖畔。该片土地的最东端和最西端各有一道沟壑,排列“八”字,分别从东西跨越“八”字沟壑向土塬中心聚拢,又有两道小“八”字形沟壑,两道小沟壑之间大约相距三里地。由于此地沟壑形如大“八”字裹着小“八”字、外“八”字含着内“八”字,浅则五六丈,深则数十丈,拱卫着塬上形如“厶”的沃土,几似文字的“八”字与“公”两字的重叠堆加,故名八公塬。
众人顺着外“八”字东侧土路策马前行,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下坡到了张桥渡口,北面就是那卤阳湖。
卤阳湖横跨蒲城、富平两县,因位于卤池之阳而得名。其湖东西长六十余里,南北宽十余里,只是湖水盐卤盛多,其味比海水还要咸苦,鱼类竟无法繁衍生息。据乡民相传,卤阳湖水远古之时原本清澈透底,甘甜无比,湖岸住有美貌少女,待字闺中。忽有一日,天上恶龙下凡人间,邂逅少女之后,垂涎少女姿色,便将少女掳至天庭,欲娶为妻。少女坚决不从,日夜思念家乡,泪干郁结而死。虽然少女已死,但她的泪水掉落卤阳湖,自此后卤阳湖湖水混沌,咸苦无比。
此刻的卤阳湖,烟波浩淼,湖面上舟楫如织,摆渡穿行,十分热闹。岸上炊烟袅袅,饭香阵阵,正是农人归家之时。
众人无心欣赏风景,选择一处客店安顿了下来,以消一路疲乏。天残之铁甲兵更是卸下盔甲,肆意享受无甲之畅。
突然,号声四起,众人惊慌之下,纷纷出店探看究竟。
这时,只见一队人马由南而来,马声嘶鸣,尘土飞扬,约有百人左右。
须臾,这队人马即到客店外面,驻马停足,将客店团团围住。
海秦一看,所来之人,各骑高头大马,背负弓箭,身着光鲜,精神抖擞,训练有素,以其装扮来看,不似中原人士。
春竹见状,不似众人恐慌,反而喜不自胜,高声问道:“哪位是木日勒将军?”
只见其中一人策马而出,礼道:“启禀公主,小人便是。”
春竹点了点头,说道:“你来得刚好,一路受累了。”
木日勒回道:“我得到消息之后,星夜赶路,这才于今日刚刚赶到此地,还好没有误事,否则小人如何自处!”
春竹说道:“好,木日勒将军,你且令军士引箭戒备,如有妄图反抗之人,格杀勿论。”
木日勒得令,立马戒备。
天残之铁甲兵未及着上戎装,便被木日勒之将士看守起来。如此一来,如若铁甲兵仅凭血肉之躯抗争,势必无法抵御木日勒之弓弩军士。
众人听木日勒称春竹为公主,大惑不解。
天残走到春竹跟前,甚为不惑,问道:“春教主,这是怎么回事?”
春竹得意洋洋,回道:“庄主如若听完我讲的这个故事,不定会疑惑全无。”
天残好奇,说道:“哦?春教主不妨说说。”
春竹见众人皆对自己注目,一副目瞪口呆、莫可名状之态,不由得意,只见她清了清声音,切切忆道:
“我生于蒙古贵胄之家,自小明理聪慧,喜好武功,加上父王宠溺,整日除了练武便四处游逛,当真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后来,父王病逝,兄长吉囊接了王位,对我愈加娇惯,养成了我说一不二之性情,只要我所看重的东西,无论多么周折,吉囊必能手到擒来,满足我之心意。二十一年前,我方当二八之龄,正是少女怀春之时,某日心意不适,便辞了随从,一人前往北海之滨玩耍。”
听到此处,海秦惊道:“你不是春竹,你是蒙古的琪娅公主!”
凌雪教众一听,顿感新奇,好好的春教主怎又是琪娅公主?琪娅公主?难道是周志渝始乱终弃的琪娅公主?一个堂堂的蒙古公主,怎么可能屈就隐于凌雪教中?大家纷纷乱猜,一时喧阗异常。
春竹苦笑一声,言道:“你猜的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差点忘掉我便是当初的琪娅公主了。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我是琪娅?”
海秦回道:“浅显不过。首先,你一说你王兄乃是吉囊,我便想起周志渝当日在厦门之言,他说他相恋的女子名叫琪娅,其兄便是吉囊;其二,你说之年龄与周志渝口中当年琪娅之年纪一致,二十一年前均为二八之龄;其三,你口中游玩之地与周志渝当年取鱼之地全然吻合。试想一下,天下哪有如此时代、地名、人名全然巧合之事?于是,由此三者测之,我便断定你是琪娅。”
天残及庄中弟子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春竹与海秦所言为何,宋老鬼上前将周志渝之事向天残学了一遍,天残这才顿悟过来。
春竹点头说道:“你的确甚会遐想,难怪一路上总是你先找到宝图线索。”
只听春竹继续言道:“我当日在北海碰见周志渝之后,见他风流不羁,能言善辩,于是少女之心,情窦绽放,如春江泛滥,霎时义无反顾地心仪上他并委之与女儿家的清白之身。”
凌雪教众等人虽已从周志渝口中得知琪娅委身与他之事,此刻听春竹、曾经的琪娅亲口说出,不由惊叹琪娅之行事莽撞,不顾廉耻。
春竹仿佛看透众人的鄙夷之心,言道:“我们蒙古女子,行事洒脱豪放,如若笃爱上一个男人,必委身于他,丝毫不顾什么三书六礼,不似你们中原女子,矜持造作,即若对男子心仪已久,也不敢名言,还要遵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是虚伪。”
众人之中,男子居多,大家首次听到春竹对男女之礼的蔑视,顿感不屑,更多的是震惊。冷晶心道,你不顾礼义廉耻倒了罢了,还妄批我们中原的礼仪,当真不自量力。天下哪有如此不顾颜面之女子,初次与人相识便奉上清白之身,真是令人作呕。
“后来,我赐了周志渝宝鱼,并将他带回王宫,参见了我的兄长吉囊,吉囊见他一表人才,甚是满意,当众赐婚。按理说周志渝当了蒙古驸马,以后有享不尽的人间富贵,理应好生待我,方不辜负我对他之情意。可是,此贼不顾情意,假意应婚之下,趁看守不备,连夜逃走。到了那时,我才知道,周贼在北海之滨,辱我清白,只是对我逢场作戏而已,并未打算真正与我厮守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