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她等了十七年,等不来一方手帕。
十八年后
一个玄衫男子手持影月刀,来到太乙山南梦溪。
丁不朽道:“这位小哥,这把刀似曾相识,不知刀的主人何在?”
玄衫男子道:“丁不朽?”
丁不朽道:“正是贫道。”
男子道:“徐姐姐让我将刀带给你,留个念。”
丁不朽道:“她人呢?”
男子道:“落在典鉴司手里,已经死了。”
丁不朽道:“……”
男子又道:“徐姐姐说,这把刀,名叫影月。你收好,我要报仇去。”
丁不朽道:“典鉴……典鉴司,在……在……在哪?”
男子道:“庐陵,望北赌场。”
徐清霜十六岁那年,做了一个关于良人的梦。终其一生,都没有从这个梦里醒来,不得良人归。
当夜,丁不朽回到屋中,再次翻开太上忘情录,总纲只有三十六个字:“天道无情,太上忘情。两者皆是抛弃一切之情,但一者为无、一者为有,不可同语。”后面紧跟着自己当年的注疏:“无情不可忘,有情才忘情。心中执念当可抛,无欲无求真无情。”
丁不朽叹了一口气,自己亲手写的注疏,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忘记。
很多事情,因为怕忘记,所以用笔写了下来。可惜光阴百年,那些被写下的事情,终归也会被遗忘。还有一些事情,虽然没被写下来,但是藏在心底,叫做念念不忘。
丁不朽盘腿坐在南梦溪前,端着一块丝绢绣帕,上面仔仔细细绣了二十八个字:秋叶落兮与君逢,光阴过兮无清霜。山悦水兮云悦风,我悦君兮白发生。
手帕早已绣好,只是没来得及送给那个人。
丁不朽扬手挥动影月,林间山鸡血洒一地。他一点一点拾掇鸡毛,取来叶子裹上泥巴,将山鸡埋在土里,在上面燃起一把火。
十几年没有尝过的味道,充斥着丁不朽的舌尖,他边吃变哭,从午后苦到日落,从日落哭到深夜,在午夜黝黑晦暗,难辨景物时,他仿佛回到随州城外银杏林,又见那名十六岁的少女,横刀立刃,一袭红衣战四方。
丁不朽摸着影月刀喃喃自语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随州城外银杏金黄的那年,一个红衣小姑娘走来的那天,是壬戌年八月初九,节气白露。所谓伊人,所谓清霜。
玉归真人不知何时,来了南梦溪,他站在丁不朽的身旁道:“自古情关难堪破。”
丁不朽道:“师父,你当日为何会收下我?”如果当年玉归真人不收下他,今日的结局也许会不同。
玉归真人道:“当年你父亲登山拜师未成,连跪九天,为师许他一诺,可为他的后人留下一线仙缘。”
十八年前,玉归真人断言丁不朽会再应桃花劫,而今正是十八年。
原来真的有命中注定。
丁不朽没有回头,他轻声道:“师父,弟子觉得仙缘已尽。”
玉归真人道:“红尘也可问长生。”
丁不朽道:“长生何用?”
玉归真人摇头笑道:“你怎学了禅宗那一套?”
朝阳未起,夜色依旧。两个人还没能在一起,走着走着,就散了。丁不朽站了一夜,想不通十八年修行为哪般。当他回头看向玉归真人时,双眼已经泪水满溢。丁不朽哽咽重复道:“长生何用?”
玉归真人摇头道:“你怪为师收你为徒,你不懂长生何用。其实当日你不肯跟我走,后来你上不上山,都改变不了命数。情劫也是劫,既然应了劫,便是躲不过。”
丁不朽如何不知,他轻声道:“可惜懂得迟了。师父,我想下山。”
玉归真人道:“那就去吧。”
庚辰年十月十一,丁不朽携影月,下太乙。
庐陵城内,今日来了个红衣男子,那男子年近不惑,两鬓尘霜,只见他手握长刀斜扛在肩,另一手拿着的,是一个鸡腿。
他走到望北赌场门前,仓啷啷影月长刀出鞘,锋刃如半月明亮,赌场大门尽碎。人声鼎沸的赌场霎时雅雀无声,里面的赌客望向门口,只见有人横刀立刃赌场前,一袭红衣战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