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
她伸手要接过我怀里的身体,“松松手。”
我蛮横地抱紧了她,使劲儿扭转身子,嘶喊出声。
“不要!丫头只是累了睡着了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陈若隐脸色复杂,“你知道的,醒不来了。”
“会醒的!”我痛哭流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昨天我还和她说话,明明昨天她还坐在清雅堂里给我算账本,明明昨天我才刚刚把她从宫里接回来”
我突然想到什么恐惧起来,声嘶力竭喊了数声“段姑姑”,“我要回家!我们回家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姑姑我害怕云意真的害怕,云意要回去云意累了,云意想家了我们回清雅堂,回望南山云意再也不要呆在朱雀府了”
老人奔过来抱住我便哭。涕泗满面,眼泪一串串不停往下流,呜咽声不绝如缕如泣如诉,在幽寂的长空里比胡琴的余音拉得还长。
夹杂着陈若隐哀恸沉重的叹息声。
2是月十三,银铃儿出殡。
对外称病故,芳龄十六,未能永驻。
皇帝特许追封正四品茶造使,敕令赐姓“舒”,称故茶造银夫人舒氏。极尽哀荣。昭阳长公主府,大理寺少卿裴府,襄王府,兵部侍郎白府均送来了不菲的丧银。连花娘都遣人前来致礼。
我没有操持这些事的精力,全权交代给了蕖儿和杨妈妈。独自一个人准备了几册装帧良好的古籍,往铜炉里焚了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都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完的。
灵柩里的银铃儿面容安详,一袭合乎仪制的浅蓝草色夫人缎袍,手捧双鹤朝阳旋瓣玉炉,头戴三对六支鎏宝鉴银钗。通体浑身皆精致富贵到了极点,都是她生前从未亦不敢僭越穿戴的,死后却打扮得如此满头珠翠,锦衣绣裳,极尽显赫。也不知道给谁看。
活在世上十六年,前半辈子替人为奴为婢供主上打骂驱使,泡在苦水里浸大。后半辈子重获没有多久,辛辛苦苦替长姐筹谋了最后几年的辰光。此生惨淡一梦,什么也没享受过,什么也没得到过。连人世间的男女情爱还没有来得及经历过,便一朝急匆匆撒手人寰。
银铃儿我的永远的丫头她苦了一辈子哀了一辈子这一生都在为别人活从没替自己考虑什么过。恍如庄周梦蝶,一辈子十六载就如流沙般从指尖逝去了,最后一抹倩影竟是满身带血面容憔悴,她死得那样悲惨!
我听着棺木扣紧的声音,还要以死者长姐的身份,违背心意地高声喊一声“善”。
声音高亢昂扬,喊得撕心裂肺。
不前不后,就在银铃儿下葬的翌日,边关传来了捷报
大军攻破西骊,大获全胜。西骊可汗颜真博儿帖归降于我大宣。当昭阳顾念我的情绪小心翼翼念出一行一行细如蚊蝇的小字时,悲欣交集,喜极而泣。
我眼眶温热,“侯爷要回来了,是不是?”
“是。他们回来了。妹妹,只要有侯爷在,咱们再苦,也没什么苦的了。”昭阳噙着泪握紧我的手。第一次看见倔强的昭阳哭泣那次被卫宓紫陷害假孕,她也只是极端的愤怒,不曾在寡恩的帝王和负心的庶妹面前留下一滴告饶或是委屈的泪。
或许只有在最疼惜自己的郎君面前,女儿家的保护色才会收拢起来,露出最脆弱的一面。而当他们不在时,我和她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即使被人伤得千疮百孔,也只是步步为营咬牙迎敌,不肯露出丝毫颓败之色。
我要找个地方疗伤。那一定是诚逸的怀抱。
好在,总算是捱到了。
我在对银铃儿和诚逸的思念中混混沉沉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