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脸:“呸,你个王蛋,说你是瞎子,你还真甚么也看不出呐!你这笨蛋若不多管闲事,那厨子定已在刀刃临头之前,轻轻闪开了去,谁叫你楞充好汉,管的哪门子闲事?”黑脸犹自将信将疑:“难不成他真有本事?我我”黄脸呵呵笑道:“老夫何曾骗过你?你这段呆木头,想这些时日,那个厨子背地里也不知怎生笑话你哩!你真是个不n眼的蠢货,笨到了家,枉我一番心血,白白浪费了!”
黑脸老人便是那虎头虎脑的少年所改扮,黄脸老者就是那个会舞火焰的师傅,两人自蚌埠南,早已乔装易容,长途跋涉安徽全境,过巢湖,渡长江,至长江边,见江水浩浩,从上游下的船只有帆有橹,往不息。长江在湘鄂赣皖之间迂回曲折,到了此处,折而向北。两人搭船,奔九华山,一路竟无人发见。在途尽听到街谈巷议自己的轶闻,风传三乡,也早听得惯了。此时打尖,身闲嘴碎,聊起当日饭铺内这少年救厨子勇斗白俄一节。
少年不以师傅冷言冷语为忤,笑嘻嘻地道:“哈哈哈哈,可不是嘛,咱们这就快到家了,我笨人自有蠢福,有您撑腰,我也不吃亏。”老少二人相视而乐,老人心下虽不以为然,确也佩服徒弟心胸开阔,万事不萦于怀,其豁达之处,老师傅自己也是万万不如的了。
未几,馒头牛肉俱齐,师徒二人埋头吃饭。小七看他俩狼吞虎咽,吓了一跳,暗骂:“他妈的,还真碰上两个饿死鬼,看两只老东西有好几天没吃喝了,饿成这样也不容易啊。啊哟喂,得早些跟他们结账,别要一不留神,他们吃饱了抹嘴就溜,那可要落我吃罪了。”想到二人极像付不出钞吃霸王餐的主儿,不由得越想越怕,忙着去取账单。
小七才转腚,店门口又有招呼客的呼声,当先走进一名女客,鬟高梳,凤目如电,跨入门槛之时,已在店中数十名客人身上扫了一遍。客人们纷自转脸瞩目,那女客迳自朝儿师徒的桌前大踏步挨近。儿一片牛肉才入肚,那女客道:“老先生,烦您往对座让一让则个,店里已没坐处,请您行个方便。”她语声清亮,儿似曾相识,耳熟之下,不禁一怔,抬头一瞧,心中一动,立时点头弓身,站起坐到师傅身旁。
女客嫣然一笑,连道“多谢”,便在长凳上坐了,不一会儿又进一个粗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布裤窄袖,双足落地无声,脚步轻盈。女子扬声招手:“当家的,这儿坐!”男子朝妻子微微一笑,便向三人走。
他经过两张桌子,忽有一人自第二桌站起,伸掌便按向男子肩头,一阵金铁磨擦之音从喉头响起:“张大侠,你一向在江苏做买卖,是那阵好风,吹你到这儿啦?”男子举臂一格,双臂相交,男子手臂酸麻,举目一瞥,冷笑道:“呵呵,我道是谁,原是你!”
儿和师傅也已认出,那偷袭之人满脸虬髯,四十岁年纪,一身粗布直裰,手粗脚长,正是徐州铜山脚下“阿嫂”饭铺中遇到过的那名脚夫。事隔半年多,其时他给白俄马鞭抽伤的疮口早已痊愈了。女人晃身一闪,已站在丈夫身侧,厉声道:“贾天魁,你待怎样?划下道儿吧,咱夫妻也不惧你!”
贾天魁仰天打个哈哈,笑声中倏然踏上一步,击出一拳。这一拳无声无影,去势快极,正中女人胸口,女人“啊”的一声尖叫,身子向后飞去,撞在墙上。姓张的男子暴吼一声,发掌向贾天魁击去。贾天魁不避反进,举拳猛击,姓张的接了他一拳,倒退一步,再接一拳,又退一步,接到第三拳,已退至儿师傅身前两尺之处。
姓张的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又倒退了一步,身子摇晃,似乎喝醉了酒一般,但每跨出一步,脚下都似拖了一块千斤巨石,脚步沉重之极,挣扎着倒退六、七步后,呼呼喘气,双腿渐渐弯曲,眼放着是无力站直了。贾天魁打出这三拳后,便站在原地,抱臂斜睨,嘴角微含冷笑,俟对手倒毙。
他正得意之间,忽见姓张的软垂垂的身子往上挺起,一名黄脸痨病鬼模样的老头将之抱着放在长凳上,手掌在姓张的头顶“百会穴”一拍,那姓张的伏在桌上,大声咳起。贾天魁吓了一跳,展臂蹲裆,起“变势掌”,耽耽注目黄脸老人。原他这无影神掌霸道至极,一流高手中他一拳,非死即重伤残废。姓张的连中他三拳,虽非在致命要害中招,但也已震得筋脉断绝,立时要断气。殊不料这矮矮小小、面黄如蜡的老头身上骨头也不知有没有十斤,就这么轻轻一掌,便护住了伤者心脉,几乎有令之起死回生之象。贾天魁知老头内功胜己十倍,骇怖之意,不觉间腿脚也发麻了,赶忙拿桩取势,以应不测。
儿已认出这对夫妻便是徐州“阿嫂”饭铺的老板夫妇,虽不知二人生意不做巴巴跑到青阳做甚,但见夫妻伤重垂危,面白如纸,几无人色,不由得暗生同情。他搀扶张老板趴在桌上歇着,便跑去扶起张氏,见她面如金纸,闭目不醒,探之鼻端,尚存一息,便也将之抱到她丈夫身畔,伏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