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对于女儿,张启阳多了些宠爱,在这一家人当中,燕丫头是唯一一个真正对张启阳没有任何畏惧的人。
“燕丫头啊,你一个女孩家家的,我要多嘱咐几句,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个安分的丫头,总是特立独行,那也由着你,只是要谨记不可逾越底线。既然你不想学医那就干脆不要学好了,随便做点你喜欢的事情。”
张启阳的话语平静而又随和,看不出丝毫生离死别的悲伤,但妻儿却早已哭成了一团,唯有生性好强的女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无比惊诧的话语:“父亲从来就没有错过,我相信父亲的决定是正确的。”
张启阳微微一笑,转过头去看着金丝雀,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却沉默了。
金丝雀与张启阳朝夕相处了大半辈子,早已有了心灵上的默契,她当然知道张启阳在想些什么,甚至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根本就不必开口。
“老爷所行之事,旷古未有,此番离别虽心有不忍,终究不可阻挡。老爷尽管放心,家里家外的事情我能料理的妥当。”
“别亏了你自己。”张启阳忍不住的发出一声叹息:“你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
金丝雀顿时无言,瞬间眼泪滑落脸庞,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都在掉眼泪的李安宁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之语:“我要和老爷一起,哪怕是死也要在一起。”
毅勇军旧部老的老死的死,剩下的年轻一辈基本已经星散世界各地,军校早已不需要张启阳这个人了。
稍做安排之后,在一家人满是悲伤的送别之中,已垂垂老朽的张启阳夫妇二人仅仅带着四百多个随从,就踏上了西去的路途。
虽然张启阳尽可能的保持低调,但他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一路之上迎来送往的旧部络绎不绝。
张启阳驾临大食,这是一件大事。
西域诸国君主,大食总督赵苞亲往相迎,迎接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百里。
“学生恭聆教诲!”
当赵苞率领一干军官和地方官恭恭敬敬的前来请示之时,张启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什么教诲,作为我的学生,你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其实你我都很清楚,我的教诲没有那么重要了,是不是?”
一句话,把赵苞说的颇为尴尬,否也不是认也不是。
早在很久之前,张启阳就被视为精神领袖,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事实上他几乎不插手西边的事物,最多只是指出一个大方向而已。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面对张启阳那值得玩味的目光,隐然已是西域霸主的赵苞低下了头去,吞吞吐吐的说道:“学生……学生觉得……学生觉得校长是在最一个深远的部署……但是……学生不敢说。”
“但说无妨。”
“学生以为,校长怕是……怕是不会再回去了。”
张启阳笑了,开怀大笑:“好,好,好,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想必能理解我的苦心吧?”
“校长深谋远虑,以身践之,学生深感惭愧,必效之!”
“既然你全都懂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学生明白!”
没过多久,赵苞就在大食西陲之地划定了一片区域,为张启阳修建居所。
素来务实的张启阳和赵苞,竟然开始大兴土木,动员了数以万计的劳工,为的就是修建一座居住之地。
这个工程预计耗时七年,在这之前,张启阳等人一直居住在军营之中。
以张启阳的功绩,在年老的时候修建一座宫殿,完全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他绝对有这个资格。
可惜的是,终究天妒英才,宫殿刚刚开工不到一年,张启阳就撒手人寰与世长辞了。
一代英雄就此辞世,功过是非顿成泡影。
赵苞立刻下令,将宫殿改为寝陵,继续加紧施工。
或许,从一开始,赵苞就明白的很,所谓的宫殿其实就是张启阳的长眠之地。
消息传回国内,天下同悲漫天挥泪,兴武皇帝颁诏,追谥武穆,追封冀王,勇毅公名号由其子张少平袭之,同时加封张启阳之遗孀为一等国夫人。
大明朝素来就没有异姓王的说法,只有死人才有资者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给张启阳追封的这个冀王封号也是相当的讲究,含义极其深刻:冀者,北地也,含幽燕之地,纳晋、鲁诸地方,及淮诸州之正中,曰冀!
冀王的意思就是北方之王,而这个冀字同时也饱含着希望和期待的意思。
大明朝的爵位一直就有虚高的成分,但是张启阳这个冀王的封号绝对实至名归。
张启阳生前就从来不在乎功名利禄,死了之后追封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若是他真的在天有灵,想来也是不会在意的吧?
对于张启阳的逝去,虽然朝廷给了极大的哀荣,而且很多毅勇军的将士都哭的伤痛欲绝,但是在他一手创建的军校之内,却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气氛。
仅仅只是举行了一场简简单单的悼念仪式,然后把张启阳的画像放在八字校训的正中央,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军校里边依旧按部就班,并没有因为张启阳的离去而产生太多变化。
昔日的帅府之中,光是丧事就办了将近两个月,这已经算是非常简朴的了。
处理完了张启阳的身后之事以后,金丝雀默默的回到了那间书房,那间曾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和张启阳朝夕相处的书房,默默的打开了那本还未完成的勇毅公本纪,提笔在手蘸饱了墨汁,为这部人物传记做作为的记录:“兴武二十七年,春,丙辰日,张氏启阳者卒于西域,陵在大食之西。谥武穆,封冀王,荫及妻儿,享年。”
这部史书,忠实记录了张启阳的生平,但却没有哪怕一字一句的评价,完全就是最真实的文字记录。
虽然已经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但金丝雀毕竟是他人,不好作出任何评判,张启阳的功过是非,只能由后人评说。
在张启阳与世长辞五个多月之后,又有噩耗传来:安宁公主逝于商洲新洛城。
遵照大长公主殿下生前的遗愿,骸骨不祈回国,而是就地安葬。
事实果然如同张启阳所料想的那样,安宁公主果然没有打算回来,而是永久的留在遥远的商洲大陆。
安宁公主死去不久,身体还算康泰的翁太后很快就寿终正寝了,这两个相互争斗了许多年的宗室女子前脚跟着后脚的撒手人寰。
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那个时代的人们正在凋零,每个人都奔向了属于自己的最终归宿,随着老一辈人的逝去,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