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呢。”

“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君司澈将披在父亲身上的衣服收好，然后放下正在打扫灰尘的鸡毛掸子，“父亲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君阡陌摇头，“不了”，然后起身朝厨房走去，细心的君司澈无意间发现对方的脚步似乎急促了很多。

父亲这是怎么了？

心不在焉地挥着鸡毛掸子扫除着书架上的灰尘，忽然不小心戳倒了一排书，白纸黑字、古今圣贤呼啦啦掉了一地。

君司澈立马噤声，确定父亲已经走远后，悄悄咪咪地赶紧把东西恢复原状。

“……嗯这个是……”一本隐藏的大书中突然飘落一张泛黄书页，君司澈好奇地拾起，小心展开……

心脏瞬间被电击了一样，君司澈看后瞳孔紧缩，身体颤抖不止。

这是他……母亲的……遗书

此时，君阡陌正轻门熟路地绕过一排排建筑朝厨房走去，路过无数贴着春联和倒“福”的红纸，他才蓦然想起原来今晚就是除夕了，难怪全家都在打算卫生、准备晚宴。

不知不觉走到了厨房门口，看到那抹熟悉的倩影，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阿诺，葱姜蒜切好了没有啊？”叶非夜的吆喝声从里面传来。

“很快了母亲，再等一下……”君卿诺的声音紧接着跟上。

“以后要加快速度了哦，要做个好医生刀功要快，不然给病人切割皮肉可是要流很多血的……”不知道这样的话是怎么能在做饭的时候说出来的。

“知道了母亲，我一定会练好的”嘴上这么兴奋地应着，可心里还是一阵郁闷，毕竟他实在是没法把案板上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想象成人体。

“阿娘，碗筷已经洗好摆在桌子上啦！”另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一个七八岁的漂亮女娃眨着大眼睛跑了进来。

“是吗，霜儿好厉害啊”叶非夜笑笑，伸手拿筷子夹了一个汤圆给她。

“唔，好好吃”小丫头满脸桃心，“我还要”

“我也想要……”君卿诺委屈巴巴的声音传了过来。

“好，这里有刚出锅的，小心烫。”叶非夜勾起嘴角，递给两娃一碗汤圆。

看着他们争食的样子，叶非夜眼中盈满了笑意。

她的女儿君璇霜几年前终于化成了人形，而且在她两个哥哥的指引下，尤其是她二哥的“带领”下，一改之前的怯懦与怕生，荣誉晋升成一个“小捣蛋鬼”，搞怪程度跟君卿诺相比怕是有过而无不及……

耳边隐约传来两娃抢食斗嘴的声音，叶非夜无奈地笑了笑，包完最后一个饺子，将那一个个胖鼓鼓的“白将军”倒进了滚烫的沸水，没有看到此刻外面朝她投来的温柔目光。

君司澈携着信纸小心赶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幕

他温润如玉的父亲此时正透过纱窗看着里面忙碌的母亲，眼瞳如琉璃般随着她的一颦一笑闪烁跳动，将他母亲偷咬一口汤圆的得意、煮破一个饺子的懊恼、打翻醋坛子的失措、挥舞菜刀的娴熟尽收眼底，那双他很少见温柔的眼中封存了多年深情……

人生百味，酸甜苦辣，不过是在这似水流年下慢悠悠地度过一辈子。潮落潮张，云卷云舒，他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在这粗茶淡饭，柴米油盐中度过了迤逦却细水长流的十五年，满足而又简单。

曾经叱咤风云的他，原来也有累了的时候，想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停留扎根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也终于放下染血的刀剑，卸下一身负累，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也就像，曾经的他们，不会想象自己会拥有现在的这一切。

梦中，那噬骨的疼痛还时常提醒着他，提醒着君阡陌，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曾背负的不幸。

过往的残酷回忆不会随着岁月消减，反而会随着沉淀愈发加深，她曾身死的记忆，亦如一道无法磨灭却不敢轻易触碰的伤痕，在某些时候会悄悄爬出来，让他心口隐隐作痛。而那时尚不经世事的她，也就就像个几岁的孩子，什么都会出于好奇去看看，去玩玩，却从来不会把意外掳获的痴心放在心上，从来不想在他身边停留片刻……

“母亲，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出去玩的嘛！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跟父亲出去玩啦？”咬着一个好不容易从妹妹那抢来的汤圆，君卿诺漫不经心地问道。

叶非夜听罢笑了笑，脸上虽是疲惫，笑意却尤为耀眼

“……我啊，小时候就喜欢到处跑，从来不着家，也许是上辈子玩得太疯了，跑遍了全世界，现在才找着回家的路，这不就赖上你爹不想走了么。”

她的回答深深烙进他的心，他的灵魂，让他的身体激动得颤抖。

君阡陌攥紧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惊扰她，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正如她在孩子们面前的乐观与热情一样，她总是善于把最美好的记忆留给他们，将从不与人同说的梦魇深埋，把最好的留给他人看，即便看透了世间所有的邪恶、欺诈，仍然能以一颗平和的心对待万事万物，那纤尘不染的眼瞳缀满星光，载满柔情的烟波流转，他知道，那是穿越了世间所有的黑暗才能最终抵达光明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