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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片刻后林延潮道:“还请两位带路吧!”

“次辅!”

众官员脚跟一动,纷纷上前似要提醒什么。

林延潮转过身道:“本辅入宫以后,诸位在此等候,申时前一定回到这里。”

林延潮言下之意若申时没回到这里就……该干嘛干嘛。

“是。”众官员稍稍放心退下。

说完林延潮与沈鲤,朱赓三人一并大步走进仁德门,门后是仁德堂,又名精一堂。

再之后则是养心殿,养心殿是嘉靖年间所建,现在是礼监掌印秉笔之直房,至于殿外房高不过墙的卷棚直房则是宿夜火者所住。

同时宫中膳房也在此。

林延潮三人经养心殿走到一道偏门,即到了启祥门。

启祥门有内外两道。外启祥门并非正门而是在墙角侧开,坐东朝西。而启祥宫的正门则是朝北。

启祥宫是东西六宫中最特殊的,除了嘉靖皇帝生于此宫外,此宫还是西六宫中唯一宫门正门朝北开的宫殿。

正门石坊向北处书写着扁石青地金字圣本肇初,向南处则书元德永衍。

林延潮一路走出但见宫禁森严至极,到了宫门处,太监拿着木棍守着宫门,甚至还需搜身入内。

到了启祥宫后,林延潮三人走至殿门处。

“三位阁老里面请!”提督东厂孙暹,英国公张维贤都是停步。

林延潮回头看了二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与沈鲤,朱赓走入殿内。

明间御塌后是一个小围屏,分中左右。

林延潮还记得文华殿那扇屏风。

天子年少时在屏风中数扇画下天下十三省之地图,左数扇书文官职名,右数扇书武官职名,一旦上面的官员有升迁立即更易。

文官那面除了在朝三品以上文臣外,还有几位天子认为才可大用,将来可以提拔的,也写在上面。

而眼前这个小围屏也是如法炮制。

林延潮侧头看到小围屏上细细密密的名字,想到当年自己的名字曾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文华殿那面屏风上。

想到这里,他不由眼眶一红。

但听西暖阁传来若有若无的抽噎声,林延潮心底一动移步走去,沈鲤,朱赓都紧紧跟在身后。

到了暖阁内,林延潮听见抽噎声正是从杏黄色的帷帐后传来。

不及多想,林延潮一手挑起帷帐,但见帷幕内天子着具天子冠服坐东席地而坐,而皇太子,福王,瑞王,惠王,桂端王等皆罗跪于天子面前啜泣。

而李太后,王皇后,郑贵妃皆不在场,暖阁里唯一的嫔妃竟是皇太子的生母王恭妃。

左右香筒檀香清烟袅袅。

林延潮见天子如此疑心尽去,还未来得及说话,但见三人之中体态最胖的朱赓,已是一骨碌手腿并用,膝行爬进帐内,大声哭道:“陛下,陛下,臣朱赓来了……陛下啊陛下。”

林延潮,沈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才赶忙上前参拜道:“陛下,臣林延潮沈鲤来了。”

说完三位辅臣此刻拜倒在天子面前,虽说眼前此景,林延潮有几成是表演成分,但也有真情在其中。

二十几年君臣相处,从寒微简拔至首臣的知遇之恩,对自己的猜忌怀疑提防贬斥等等,此刻全数涌上心头。

见到三位辅臣进来,但见下面皇太子以及诸王们也是哭了起来,如惠王,桂端王虽是年幼,但也是哭得真切。

天子微微睁开眼睛,然后伸手向三人中的林延潮温言道:“林先生来。”

林延潮闻言以袖拭泪,来至天子面前拜下。

朱赓,沈鲤也在旁抽噎。

但见天子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言语轻至除了近在迟尺的林延潮外,沈鲤,朱赓都有些听不清。

他悠悠地道:““朕自十四年坠马以来,足疾难以行走,不得不倚人搀扶,十分不便。故废早朝经筵日讲。朕有恙多年,身子也甚是虚烦,但享国亦永,又有何憾。今日将这佳儿、佳妇,尽托于先生了。先生辅佐他做个好皇帝,有事需谏正他讲学勤政、遵制度,以日易月。”

说完天子看了一眼王恭妃,皇太子。王恭妃垂泪向林延潮行万福,至于皇太子也是向林延潮拜下。

林延潮连道不敢,起身还拜,然后对天子道:“陛下圣寿无疆,何乃过虑如此,望陛下宽心静养,自会万安……”

说到这里,林延潮竟是难以再说下去,宫中哭声又起……

“太子你听好,朕皇祖父嘉靖皇帝,虽深居渊默,而张弛操纵,威柄不移,朕不如他。但以独治而论,皇祖父那也就到了头了。太子遇大事小事要与三位先生及台阁大臣们多商量,可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皇长子不知所措地道:“儿臣记住了。”

天子点点头,又对林延潮道:“传位诏书,朕已是拟好,由司礼监保管。当初朕行矿税事,乃因三殿两宫未完,权宜采取。朕与你有五年之约,如今恰好一个月不差,朕可没有食言。”

“今宜传谕各地停矿税,改征商税,赋入国用,一定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此事先生需好好辅助太子,他没有经验,不知如何权衡朝廷与地方……”

沈鲤闻言抬起头看向林延潮,此刻他方知林延潮自始至终没有假借矿税之事搪塞自己。

“臣……臣谨遵圣命。”

天子说到这里,话语已渐渐无力:“另外苏州江西各处织造烧造皆俱停止。关押在镇抚司及刑部干连前项罪人,都着释放,官各还职。这些年来因国本事建言得罪的诸臣,俱复原职。大臣科道缺员,俱准补用……先生,你看如何?”

林延潮定了定神道:“臣明白了,臣就此拟旨一道,传各衙门遵行,以光圣德,以增圣寿,具为开矿抽税,为因三殿两宫未完,帑藏空虚,权宜采用,今改矿税为商税,赋为国用,意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另各处烧造,织造,具着停止,镇抚司及刑部干连前项犯人,都着释放,官各还职。国本建言诸臣,都着复职,行取科道,具准补用。各部院知道。”

天子听了微微笑道:“很好,就造此拟旨吧。好了,朕见三位先生这一面,就舍三位先生去了。”

在场之人多掩面而泣。

沈鲤哭道:“皇上。”

朱赓则大声哭道:“自古君臣恩遇未有如陛下与臣者,臣还望能侍奉陛下万年。”

林延潮再道:“臣再替天下臣民谢陛下!陛下仁德之心必能逢凶化吉。”

说完林延潮三人起身离开西暖阁。

行至启祥宫前时,但见司礼监田义,秉笔太监陈矩,英国公张维贤等都站在宫门前,三人见了林延潮一并躬身行礼。

林延潮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恢复平静。

他看向众人突问道:“慈圣太后,中宫,皇贵妃为何不在此?”

田义道:“慈圣太后早上来过,已是回去,至于中宫,皇贵妃具在病中。”

林延潮对田义道:“今晚大家留在启祥宫,诸位务必照看好恭妃,太子,诸王。”

“谨遵次辅钧命。”

“那次辅今夜何住?宫里此刻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啊!”

林延潮道:“隆宗门外有处值夜太监住宿的屋子收拾出来,今夜我们几位辅臣就住在这里,眼下要立即出宫。”

三人闻言一并称是。

林延潮大步行去,陈矩亲自将三位阁老送出仁德门外。

快要出宫门时,陈矩忧心忡忡地道:“国祚更替,既是皇上之家事,也是天下百姓之事,三位老先生受顾命之任,这千斤重担皆系于三位老先生身上了。”

林延潮停下脚步,却见身旁沈鲤已决然道:“国家大事,旦夕不测,然而天子既以国家托我等,仆必不负所托,将来书之史册时,莫谓朝廷无人!”

陈矩闻言顿时肃然起敬。

林延潮看着沈鲤点了点头,然后向陈矩拱手道:“陈公公,照顾好皇上宫里,告辞!”

陈矩目送林延潮走出仁德门,顿觉大事已定。

众大臣们见林延三人潮走出仁德门一并都围了上来。

“皇上如何了?”

“太子呢?”

沈鲤,朱赓在一旁以林延潮马首是瞻,林延潮道:“仆与两位辅臣已见过皇上,太子,皇上龙体微恙,但精神尚佳,方才金口圣断,仆与太子,诸王皆在一旁。”

闻此众大臣们都是长出了一口气。

林延潮目光扫过众臣,此刻他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今夜仆会与两位辅臣于宫中宿直,大九卿皆歇于朝房,各衙门必须有一半以上官员值夜,诸位口风毋须严密,切勿透露半字半句于外人,即便是骨肉至亲。”

众臣一并称是。

“另全城戒严宵禁,从今日起提前一个时辰关闭城门,没有兵部衙门的批文,宵禁之后任何人不许出城。各自散去吧!”

“是!”众大臣一起称是。

众人走后,沈鲤向林延潮问道:“为何不说改矿税,废织造烧造之事?”

林延潮笑对沈鲤道:“这先不急,我等先去内阁拟旨。”

就在林延潮去拟旨之际。

启祥宫暖阁里,天子屏退左右,只留下太子一人。

皇太子看着半睡半醒的天子,也不知说什么。

这时天子缓缓睁开眼睛道:“长哥!”

“儿臣……儿臣在”皇太子有些手足无措地道。

天子看了皇太子一眼,他确实不喜欢这个儿子,在他面前都是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哪里有一点为君的沉稳。

天子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了?”

皇太子道:“已过了酉时。”

天子侧头道:“朕这才没睡了多久,大臣们呢?”

“回禀父皇,几位勋臣与王世扬今晚守在西山。几位辅臣宿在隆宗门外侯旨,其余廷臣都在宫里宿直。”

天子稍点了点头。

“父皇,内阁草拟的圣旨已是送来?”

天子微微一笑道:“他们这是怕朕反悔啊……”

天子道:“这些大臣们你若事事顺着他们意思去办,他们就会骑到你的头上来,但不顺着他们的意思,最多也就被骂几句罢了。”

“是,父皇。”

“你肯定会问,朕为何今日教你要君臣共治,如今又出尔反尔。朕问你一句若你当皇帝,压得住林延潮这几位辅臣吗?”

“儿臣,儿臣……”

天子不等太子回答道:“内阁的拟旨在哪?”

皇太子双手奉上,天子勉强起身看过后道:“让田义批了吧。”

皇太子一脸不明所以。

“天子可有恩于人臣,人臣不可有恩于天子,今晚你拿出列朝实录,将刘健,杨廷和,徐阶,高拱,张居正的事好好看看,再好好想一想,就明白朕的话了。”

隆宗门外堂内。

林延潮与沈鲤,朱赓都坐在其中。

阁吏都给三人铺好了床及厚被子,但三人却无一人会在今夜在这里入睡。

期间沈鲤道了一句:“皇长子母妃,在宫外毫无背景,但皇贵妃的父兄都在外朝做官,虽说没有操权,但在朝中总有交游,不可不慎啊。”

林延潮则道:“方才中宫,皇贵妃二人都不在启祥宫,唯独太子与恭妃在内,可见在天子早有安排。”

沈鲤闻言点了点头道:“原来次辅早已洞悉一切,如此沈某就放心了。”

林延潮则道:“是圣明天纵无过于陛下才是。”

当下无话,到了中夜时,三人都喝了一碗参茶,继续强撑下去。

所幸宫里也全无动静。

到了次日清晨,沈鲤与朱赓毕竟都上了年岁,依在桌案上小寐。

至于林延潮则与阁辅印信寸步不离,坐在椅上看着天空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这时叩门声响起,沈鲤,朱赓都是立即睁开眼睛。

林延潮沉声道:“进来。”

但见是秉笔太监陈矩入内进来,三人先看他脸色但见无恙,都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昨晚睡了半宿,早起还喝了小半碗粥,具体如何还要等太医诊断。”

沈鲤,朱赓闻言都是露出喜色。

林延潮早有意料地道:“皇上景福无疆,必能逢凶化吉。”

三人沉默一阵,陈矩笑了笑道:“这是圣旨,还请三位辅臣过目。”

林延潮当即捧旨过目,朱赓,沈鲤在旁则小声诵读。

读毕,沈鲤朱赓都是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来。

林延潮对陈矩道:“臣恭读圣旨,不胜喜悦,昔人主有发一善言灾星退去,况陛下此旨诸弊具除,百废具兴,收尽天下之万善。百姓欢然若更生,天下必从之!”

见林延潮一顶顶高帽送上,沈鲤,朱赓都是微笑。

陈矩走后,林延潮立即对阁吏道:“立即命六科廊抄至各衙门!”

然后林延潮又对陈济川道:“你陪着去一趟,此事不可有半刻耽搁。抄发之后立即将原旨取回内阁。”

沈鲤,朱赓都是佩服,林延潮真可称得上深悉天心啊。

又等了一阵,陈济川从六科廊将原旨取回。

“那么圣旨是否送回阁内封存?”

林延潮转头来道:“不,我等立即去午门朝房。”

而此刻朝房之中,各部院大臣们昨夜是聚在了一处激烈地商量了一个通宵。

诸如天子出殡之仪,太子登基典礼都一一作了计划,甚至连皇太子的劝进表也由礼部在草拟了。

众大臣们议论了一夜,仍是精神抖擞,准备继续再打战好几个回合的样子。

将来新君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是免不了的,如何在新旧更替的风口浪尖中巍然不动,长保富贵,这几日的表现倒是显得十分关键。

大臣们争了一阵,这时候朝房大门被推开。

一道亮光照了进来,令人倍觉刺眼。

但见林延潮走了进来,众人看林延潮一眼,心知昨日天子弥留时,召林延潮三人入内,这三位辅臣就是将来的顾命大臣。

林延潮目视左右,当即道:“昨夜蒙祖宗社稷庇佑,皇上病情稍缓,此乃邀天之幸。”

众大臣们闻言此刻面面相觑。

林延潮又道:“昨日陛下病情回转之际,已颁下圣旨诏令,该矿税为商税,赋入国用,苏州织造江西烧造具停,镇抚司刑部凡系矿税织造烧造而问罪者皆赦。昔建言国本诸臣,都着复职。行取科道,具着补用。”

林延潮说完,此刻满室皆山呼万岁!

一时之间,大臣们恨不得奔走相告。

林延潮见众人欢欣鼓舞地一幕继续道:“昨夜诸位也忙了一夜了,今日继续值守在此,另外从各衙门调数名二十三十四十岁的身强力强的官员来朝房候命。”

众大臣们虽不知林延潮调年轻后生来朝房里是什么意思,但沈鲤,朱赓都明白林延潮的用意。

众人在朝房里讨论了一阵。

这时有人道:“宫里来人了。”

有官员走到窗边但见果真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票太监。

林延潮将诏书纳入大袖之中,此刻诏书已经传抄天下,早就木已成舟,谁也翻不起浪来了。

就算天子要反悔,也要问一问在场官员们答应不答应。

林延潮一手依在太师椅上,容色平静,朝官们皆立于左右,以他马首是瞻。

领头太监走入朝房,连向林延潮磕头,官员们都是虎视眈眈。

却听对方泣道:“林老先生,皇上他老人家……不行了……”

哐当一声响。

不知谁的茶碗失手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天刹时一暗!

山已崩!

宫阙震动!

林延潮率领所有官员当即赶往启祥宫。

到了宫门前,其余官员都留在宫外,林延潮带着十几名重臣进入昨日陛见天子的西暖阁。

但见帷帐之内,天子已奄奄一息。

昨日不见的李太后,王皇后,郑贵妃皆在阁内垂泪,唯独恭妃不在,太子,诸王皆是跪在一旁哭泣,此外还有田义,陈矩等人。

林延潮赶到时,李太后正拭泪道:“皇儿不过四十岁,春秋正盛,为何哀家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众人一见林延潮,李太后自没什么好脸色,至于田义即对榻上的天子道:“皇上,林老先生来了。”

林延潮步至天子塌旁。

“皇上……皇上……”

此刻天子嘴唇苍白,侧过头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缓了缓地抬起了手。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令人看起来却似如负千钧一般。

天子对着林延潮,伸手朝皇太子身上点了点。

林延潮会意立即大声道:“臣谨记圣命,太子乃仁德之君,必可治理好这天下,爱护好他的臣民。臣等必忠心辅助,至死不渝。”

天子脸上露出欣然之色,然后又欲抬手,但已是绵弱无力。

林延潮不知天子意指什么,当即将耳贴至天子面前。

但听天子断断续续细声道:“勿……为难……贵妃……”

林延潮闻言微微吃惊,又看向天子。

在此刻天子竟担心的是太子,文臣们秋后算账,故要自己护得郑贵妃周全。

这时候天子已陷入半醒半睡之中,林延潮完全可以佯作不知,但他看了一眼身旁拭泪郑贵妃,以及油尽灯枯的天子,还是大声道:“臣谨遵圣命,让太子好好孝敬慈宁宫,中宫,翊坤宫。”

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李太后,王皇后都是哭泣,郑贵妃闻言更是大恸道:“皇上……皇上……”

最后一刻天子也终于如释重负,缓缓合上眼睛。

林延潮退出暖阁,远远听到李太后哭道:“潞王此生已不能相见,皇儿你又怎能舍哀家而去,你才四十岁啊,你要如此不爱惜身子,远离女色,你要哀家以后怎么活啊!”

林延潮等大臣退出帷帐,与十几位部院大臣们一起守在一旁。

过了片刻突然哭声大作。

众大臣们都是一愣,看向暖阁。

然后在场部院大臣无不流涕,然后一并无声地朝暖阁方向跪拜叩头。

海瑞上治安疏骂嘉靖皇帝后下大狱,一日狱卒给他送来丰盛饭食。海瑞以为是断头饭,二话不说大口吃下。等狱卒告诉他嘉靖皇帝死了,海瑞马上可以放出去被重用后。

海瑞闻言大哭,将吃进去的饭食尽数吐了出来,哭晕过去,整整哭了一夜。

对海瑞这些官员而言,皇帝不单单是一个人而已,他是整个国家的象征,他代表每个人理想中那纯粹的煌煌大明。

现在那个人走了。

不仅是启祥宫内,连宫外立着等候消息的百余朝臣也明白了,院中顿时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

哭声稍歇时,但见田义步出,看着跪了一地的众大臣们言道:“诸位大人,皇上他……驾崩了!”

此刻整个外殿大臣们再度落泪。

“林老先生,你是皇上钦点的顾命大臣,宫里宫外都等着你来拿主意。”

田义搀着林延潮站起身来。林延潮道:“皇上宾天,我等身为臣子都是悲痛不已,但天不可无日,民不可无主。”

“眼下当务之急当册立新君,先安定民心,有了新君的旨意,我们才是顺理成章地操办皇上丧事,以尽天下臣民得忠孝之心,还望田公公请出传位诏书当众宣读,奉立新君!”

田义道:“还是次辅考虑周全。”

当下田义率人去找。

司礼监直房距启祥宫很近,哪知田义竟去了许久。

待田义返回时,他一脸沮丧地道:“启禀次辅,传位诏书不见了。”

“不见了?”

在场官员都是大惊失色。

兵部尚书宋应昌是带过兵的人,大声喝道:“田义,你不要命了吗?连新君的传位诏书也敢……”

于慎行也是出面道:“田公公,这时候切莫自误啊!”

田义连忙道:“咱家哪有这个胆子,诏书明明在乾清宫中,但……”

众大臣们都很紧张,沈鲤道:“此事必有奸人作祟,必须立即调兵进宫,以保太子万全!”

“没有新君诏令,如何调兵进宫?”

“可以以先皇名义发一道诏命?”

“此乃矫诏!”

“事急从权,何况我等都在这里。还请次辅当机立断!”

几位大臣商量开来,林延潮心知调兵进宫是万不得已之举,但若真有人威胁太子,林延潮却不得不如此了。

说话间一名太监入内对田义耳语几句话,田义眼神一亮道:“查出来了,是皇贵妃指使人偷去传位诏书的!”

众大臣闻言是又喜又惊又怒。

喜的是终于有传位诏书下落,惊的是皇贵妃如此大胆,怒的是对方竟视皇位传承如此关键之事于无物。

林延潮心想,自己方在天子面前承诺,不为难郑贵妃,不仅是自己,还要规劝太子不能为难郑贵妃,让下面的官员都不能为难郑贵妃,但眼下哪里知道郑贵妃竟干出这样的蠢事。

最后章篇幅太长,想想还是分两章发。另外万历的遗旨基本是原版照抄历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