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熟悉我从村庄走过的每条路,脚下丈量过的每寸土地。有微微的细风像杨柳轻拂面颊,村里的每个人每掉一根头发,村里的每面墙每掉一层皮,村里的土地每年都要下沉。越来越多的房子老了,越来越多的树枯了,越来越多的河干了,越来越多的人变得人模狗样。
我甚至依然记得我家曾养的一只猪,清早出去觅食,傍晚会原路返回。我还记得三更半夜哪家饲养的鸡会叫,哪家饲养的鸡不会叫。我还记得村里哪条狗吠的叫声最大,哪条狗会咬人。不是我吹牛,小到村里,大到镇上,哪个人的嘴巴最臭,哪个人放的屁最响,哪个人最会扯犊子,哪个人最会吹牛我都一清二楚。村东头王二麻子的嘴巴最臭,因为他不刷牙,一则不会刷,二则太穷嫌牙膏太贵,三则没剩几颗牙,没牙也就算了,还爱生吃大蒜。村西头的翠花最会扯犊子,因为她家开饭馆,大老爷都爱听她瞎扯蛋,嗓门又大又亮,谁要是下饭馆没带钱,她会扯个三天三夜没完,只到你精疲力尽乖乖掏钱包为止,村北头杀猪的李大猪头放的屁最响,因为曾经硬生生轰破几条裤子。村南头的赵铁肺最会吹牛,对着牛的轻轻一吹,那牛便浑身酥软瘫倒在地,吹啊吹啊!吹走我的骄傲放纵……因为曾活生生吹死生产大队的一头牛,后来村里的赤脚医生查明牛是病死的,才没叫他赔钱。不过从此不管是镇上的牛或者是外人牵牛路过,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
在我偷窥狗剩、狗熊、熊二蛋等等这类不三不四的人物,肯定有很多双眼睛已经在暗中观察我了好多年。他们每天都在变着花样就像我每天从他们身上获取的新鲜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