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岩是个没有多少经历,也没什么人际交往经验的人。这从他只是与郑鸣短短的接触了短短的几个小时,就轻易被郑鸣得逞,跟他称兄道弟态度亲密的单纯之中就能够看出。
想来也是,他这个年纪刚刚从家庭的温室中解放,第一次到了外地上学,正是最淳朴纯真如同白纸的时候,加上本身又是喜欢宅在电脑前的宅男,那如同白纸一般的单纯郑鸣也是能够理解的。
也许他从网络上接触过,看到过很多。但有些事情,有些经验并不是单靠不痛不痒的旁观就能学会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切身体会,才会让人真正的记住教训,并将之仿佛本能一般烙印在身上。否则哪怕天天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当真正的碰到,人还是会犯就连自己也会觉得愚蠢的错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健忘的生物。
于是当他看到马岩摆出一副自认为看透世情的模样侃侃而谈的时候,他的心中即有感慨,也有好笑。
想当初,自己刚刚经历被刺重生的那段时间,也是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自认为洞悉世情的。好在这种没来由的傲慢很快就被生存的危机和接踵展现在他面前的残酷现实打破。紧接着又吃过不少暗亏之后,这才让他浮躁的心沉静了下来。
所以对着眼前这个不过多怀疑,轻易就他影响下亲近自己的马岩,郑鸣所抱持的态度是那种长辈看着晚辈的心情。
“呵,看来我也是老了啊。”
“啊?什么?”
郑鸣的低声自嘲没能逃过马岩的耳朵,他立刻转过头一脸狐疑的打量了数眼郑鸣的脸庞,然后不屑的撇了撇嘴。
“说你是我同学都有人信。装什么沧桑呢?”
郑鸣听出了马岩字里行间里的酸意,他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马岩的容貌并不算出众,虽然不能说丑陋但也与好看搭不上边,恰巧郑鸣此时是他的前世容貌。他这种气质平和,干净英俊的容貌,在这里是很吃得开的,马岩的酸意也正是出自于此。
摇了摇头,郑鸣没有解释对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而是负手而立向下看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两道并排交回的水流,青春洋溢的男男女女们有说有笑,欢声笑语不曾传来,但单看他们的样子,却也能环绕在郑鸣的脑海之中。
他当时也是这些人的一员,一路上跟舍友们打打闹闹,做着各种傻事,用夸张的语言表情笑闹,也许只有这种时候,当时的自己才会将心中的抑郁和烦躁忘却,体会到青春该有的活力,享受着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快乐。
青春就像是萤火绚烂的流动银河,灿烂却也极致短暂。
一时间思绪翻飞,郑鸣看着下方的人流,竟有些痴了。
一旁只到郑鸣肩膀处的马岩抬首看着郑鸣的侧脸也失了神。那与年轻样貌格格不入的气质,非但没有带给人怪异的违和感,反而有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魔力。那双深邃漆黑仿佛古井深谭一般的双眸中,更是仿佛有两团由液体构成的漆黑火焰明灭不定,散发出异样的美感。
“你真的没有能力?看起来你可不像普通人。”马岩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道。
一旁的郑鸣收敛了情绪,转头对马岩轻轻地笑,眼神中有着不可名状的色彩闪烁。
“就像刚才吃饭时说的,至少现在我没有任何能力。而且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
马岩没有听出郑鸣在字里行间特意加重语气的具体用意,他只是被郑鸣的回答声惊醒,仿佛受惊了一般缩起肩膀,低下了头颅。
他觉得十分羞耻,因为自己刚才的失神,还有那起伏不定的心绪。
“如果我能像他一样那该多好啊。”他忍不住如是想着。这回倒没有那些靠着英俊的外表勾搭异性的小心思,而是单纯又纯粹的憧憬。
总有一些人,他们所持有的特质和美好,让人心生向往。而当四目相接,彼此面对面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尤为如此,似乎那些人无时无刻都在散发出让人难以招架的魅力。
郑鸣瞥了眼连耳根都变得通红,接连退后数步,拉远了一些距离的马岩,没有阻止反而转过身再度俯瞰起了那个通往字楼的坡道。
“这里是陆晔身死的那个地方吧?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出了那档子事通往这座高台的天窗早已被校方堵死,不过马岩还是找了另一个通道带着郑鸣来到了这里。
“你之前不是问起过他为什么那么做吗?我带你来亲自看看。其实我对他不算特别了解,他加入异常社也没有多久,而我对于心理咨询师那种并不感冒。不过有一次被他带到这里跟他说过一些话。”
半晌,收拾了心情的马岩这才对郑鸣出声解释起来。不过,他通红的耳朵并未退去红晕,声线也略有些紧张的颤抖。
郑鸣不清楚马岩的紧张是出于自己还是因为那个叫做陆晔的男人,于是转身像马岩投去了疑惑地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直接说的话,我说不明白,你还是先耐心看看吧。”
对于马岩的话语郑鸣没有多表示什么。他的时间还算充裕,目前也没有紧迫的事情追逐着他,于是他耐下心来按照马岩的示意开始仔细打量起了下方。
汹涌的人流只存在于上下课的那段时间,十分的短暂。很快人流消散无踪,留下了空空荡荡的街道,只有偶尔走过的学生为这个宽敞的柏油路装点上了一分人气。
时间流逝,郑鸣就这么或站或坐的在高台栏杆后观察者下方,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人流形成复又消散,俯视着这一切的郑鸣,眉头也越皱越紧。
“看来你也发现了。”
马岩终于再度主动搭话,此时他也恢复成了原样,心态也放平稳了许多。
“他们中有些人表现的有些怪异。就像……就像……”
郑鸣指了指下方的人潮,眉头紧锁,却找不出适合的词语形容此时的怪异感受。
“就像行尸走肉一样?”
郑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们确实显得有些呆滞,行动模式有些雷同,但却又不像是行尸走肉那样麻木不仁,行将就木。郑鸣点头是因为确实有种行尸走肉的感觉,摇头是因为那么形容略显偏颇不太贴切。
“就像是偶尔像人的稻草人?”
马岩再度开口,这回郑鸣沉默良久,轻叹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
这些天来他忙着理清来到这个世界的头绪,对于路人和行人倒是没怎么留心观察。而经过一下午的观察,郑鸣似乎终于明白了这段时间那股困扰自己的强烈违和感到底出于何处。
不是那些人物逝世时间的细微差别。
不是那些无处不在的细微不同。
而是这里的人。这里的活人!行走在他身边的路人,陌生人!
他们本身就携带者一种让郑鸣无法释怀的违和感,与郑鸣认知里的前世居民有着泾渭分明的差别。